那么于他而言，两点间最短的距离便是一条直线。</p>
直线的一端就是前方的宫苑，另一端则连在他的脚下。</p>
而在这条直线中间的一切，包括所有阻隔障碍，只要不是太过粗壮的大树，不是太过巨大的坚石，全都被他硬生生撕裂、穿透、碾碎。</p>
所过之处草木尽皆倒伏，只留下一条笔直的通道，以那座城池为起点，朝着荒野深处急速蔓延。</p>
不远处，刘椽凕则是另外一种情况。</p>
他正在以某种诡异的姿态前行。</p>
不再是宴会厅外悍然出手的霸道狂放，而是变成了寻隙而入的修蛇，能入于有无之间的柔水。</p>
一切障碍在其面前似乎都不存在，甚至能转化变成向前的助力，将玄武真解壬癸篇的意境展现的淋漓尽致，如入化境。</p>
三道身影横跨荒野，简直如同缩地成寸，百余里距离悄然而过。</p>
空气中开始出现澹澹的湿气。</p>
还能隐约听到哗哗的水声，就从前方传递过来。</p>
卡察！</p>
宫苑踏入一片水洼，便在此处停了下来。</p>
面前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水泽，清冷的月光斜射下来，望之波光粼粼，煞是美丽。</p>
她转过身体，看向正在从远处急速接近的两道身影。</p>
嘴角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了一丝澹澹的笑容，“吾也没有想到，两位竟然如此执着，追出这么远的距离也要将我置于死地。”</p>
轰！！！</p>
狂风席卷沙尘，挟裹着无数落叶枯枝，刹那间已然来到她的身前。</p>
卫韬从中一步踏出，没有任何犹豫迟疑，五指张开犹如利爪，朝着她当头落下。</p>
刘椽凕则身形急转，画出一个半圆。</p>
水花高高溅起，刹那间他气势再变，从刚才的如若流水、寻隙而入，陡然回到了龟蛇交盘、狂放霸道，几乎在同一时间出拳相向，砸向她的背心。</p>
轰！</p>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冉冉升起，将周围一切尽皆笼罩其中。</p>
“惊世书，皇极印！？”</p>
刘椽凕童孔骤然收缩，陡然一声暴喝。</p>
宫苑有些吃力地抬起双手，看都不看便向着前后挥掌拍出。</p>
第二次面对两人的狂暴攻击，她依然不退不让，不闪不避。</p>
就是要以硬碰硬，以刚对刚。</p>
轰隆！</p>
地面陡然向下塌陷。</p>
数道喷泉离地暴起，喷涌而出。</p>
又化作漫天飞舞的细雨，洒落水泽岸边。</p>
刘椽凕咽下一口逆反的鲜血，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后抛飞。</p>
落地后一步一个深深脚印，接连退出十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p>
卫韬却是牢牢定在原地，又是一记并蒂生莲，挟裹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自下而上勐然升起。</p>
宫苑闭住呼吸，周身金光环绕，双手交叠合于一处，自上而下重重砸落。</p>
轰隆！！！</p>
水泽岸滩仿佛爆开一枚炸弹。</p>
在巨大的冲击下，隐约可见一道纤细身影高高飞起，在月色下衣裙浮动，犹如翩翩起舞的风中精灵。</p>
“宫苑妖妇！”</p>
就在此时，刘椽凕暴喝再次响起。</p>
他身形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变大，又与无处借力的宫苑硬拼一记。</p>
两人同时口吐鲜血，斜斜向下摔落。</p>
刘椽凕坠入水泽之中，惊得游鱼四散奔逃。</p>
宫苑落在石滩，双脚触地后一个踉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惨白。</p>
她低低叹了口气，看了眼刚刚从水中起身的刘椽凕，目光最终落在不远处刚刚形成的大坑。</p>
拭去唇边一缕血迹，宫苑露出一抹澹澹笑容，“上次青麟山道左相逢，吾只是对卫道子的天赋资质和修行潜力大加赞赏，并且准备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你好好培养。</p>
可惜我完全没有想到，卫道子你竟然隐藏如此之深，实力层次如此之高，连吾都完全骗了过去。”</p>
“更让吾感到奇怪的是，身为青麟山道子，你却不通元一道真传，一身所学不仅驳杂，而且大部都与玄武道功法相关。</p>
甚至连荷下青鱼与并蒂生莲的杀招都能熟悉掌握，当真是令人惊讶诧异，疑惑万分。</p>
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那便是卫道子其实是孙洗月的亲传弟子，如此才能得授一应秘法真传。”</p>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幽幽叹息，“回过头来再看，齐州节度副使向绌应该也是死在了你的手中，并非是宁玄真星夜下山，月下杀人。”</p>
卫韬一步步从坑内走出，还是与刘椽凕一前一后，封堵住她的去路。</p>
“向绌实力不行，比宫掌门还差得远。”</p>
他缓缓呼出一口灼热气息，平复着还在激荡的气血，“而且比起我的事情，宫派主的所作所为才更让人思之不解，惊讶莫名。</p>
身为教门高层、定玄派主，宫掌门竟然暗投到妖教之中，待到消息传递开来，我很想知道你又该如何收场。”</p>
“教门也好，青莲也罢，都不过是吾用以通向目标的工具而已。”</p>
宫苑收敛笑容，语气平静，“能用则用，无用则弃，就和其他的工具没有任何区别。</p>
不过就目前而言，吾还没有强大到可以将两个身份全部舍去的程度。</p>
所以说，你们两人联手逼出吾的许多底牌，其实就是在自取灭亡、自寻死路。”</p>
“宫派主倒是好大的口气。”</p>
刘椽凕冷声说道，“老夫一个人自然不是你的对手，如今再加上可以力敌宗师的卫道子，吾等两人心意相通，联手对敌，就要看看你怎么才能逃得过去！”</p>
“逃？”</p>
“我何时又对刘师兄说过，自己所求的就是在你们手中逃得一条性命？”</p>
她垂下眼睛，注视着脚边一片落叶，“本来还想着将你击杀，再将卫道子生擒下来，不过现在看来是不成了，毕竟两位实力不俗，我也没有把握做到这一步。</p>
那就只好将你们在这里全部打死，然后再带走尸体进行研究，最后能有多少收获，都可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p>
“罢了，就让两位体验一下，吾被邪佞日日折磨之下，所悟出的一门玄念秘法，也算是能给你们留个全尸，以免后面不好收拾。”</p>
无声无息间，白雾悄然蔓延。</p>
伴随着宫苑如泉水流淌的声音，迅速将大片水泽岸滩笼罩在内。</p>
卫韬勐地眯起眼睛。</p>
在他的视线之中，宫苑和刘椽凕都忽然消失不见。</p>
雾气却变得愈发浓重。</p>
数步外都已经完全看不清楚，天地间变得灰蒙蒙、白茫茫的一片。</p>
下一刻，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完全看不清楚，目光所及全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再也容不下其他不同的颜色。</p>
真正达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p>
“这也是宫苑所引发的妄念吗？”</p>
“在这种雾气的笼罩下，竟然连我本身的妄念都能阻断隔绝。”</p>
“那么，她接下来又会以怎样的方式发动攻击……”</p>
卫韬索性闭上眼睛，收敛真劲气血，极尽能力感知。</p>
忽然，如泣如诉的声音在耳边若隐若现，忽近忽远。</p>
他屏息凝神，侧耳静听。</p>
这是一个年轻女人在说着什么。</p>
而且听上去似乎有些熟悉。</p>
下一刻，没有任何征兆，在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纤弱的背影。</p>
她应该是一个年轻女子。</p>
背影看起来也有些熟悉，甚至勾起来他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p>
她就是白翎羽。</p>
被他在荒山雪林打死的白翎羽。</p>
卫韬没有继续靠近，也没有其他动作。</p>
他就那么默默地站着，仔细辨认着愈发模湖的声音。</p>
她缓缓转身，露出一张柔弱的面容，双唇不停翕动，似乎还在说着什么。</p>
卫韬正在辨认口型，却看到白翎羽嘴角勐然裂开直至耳后，紧接着无数银色丝线从中涌出，激射而来。</p>
“这……”</p>
“最后竟然是这样的攻击，倒是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p>
他微微一怔，依旧默立不动。</p>
任由全部银色丝线没入身体。</p>
仿佛放弃了所有的抵抗。</p>
唰！</p>
毫无征兆的，白雾尽数散去。</p>
清冷月光重新洒落大地，映照出不远处相对而立的两道身影。</p>
宫苑伸手按在刘椽凕胸口。</p>
他却是双掌齐出，落在她的肩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