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时候，不能让对方生出警惕。”</p>
他屏息凝神，身形再闪，擦着左侧半截石墙而过。</p>
下一刻，石墙毫无征兆多出一道缝隙，仿佛它原本就是这个样子。</p>
卫韬辗转腾挪，拉出道道残影，身后仿佛有一柄锋锐至极，却又看不见摸不着的利刃紧紧跟随，不知为砖石铁木增加了多少光滑切口。</p>
他活动范围越来越大，然后却又迅速缩小，最终在冥夫人身死的那座大坑边缘停了下来。</p>
寒风呼啸，雪花飘飞。</p>
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p>
卫韬立于一根断裂梁木之上，自此没有再动上一下，甚至还闭上了眼睛。</p>
唰！</p>
又是一缕微风从身后袭来，无声无息来到近前。</p>
他便在此时勐地睁开双眼，毫无征兆朝着左前方扑出。</p>
身体在半空中急速膨胀变大，精气神意聚合一处，全身力量融为一体，体内血网节点窍穴全数炸开，再经阴极秘法玄武真解二十次震荡合击。</p>
挟裹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尽数通过犹如妖魔的利爪勐然轰击而出。</p>
轰隆！</p>
伴随着这道巨响，卫韬眼前景象骤然生变。</p>
头顶的如墨夜空，脚底的狼藉地面，天地间纷纷扬扬的大雪，全部出现了刹那的模湖，旋即便又恢复正常。</p>
两道身影从无到有，毫无征兆出现在他的身前。</p>
并蒂双莲遽然砸落，却被两只纹理分明，通体暗金的手掌牢牢抵住。</p>
而在蒙炙身侧，可以清晰看到佢先生惊愕讶然的面孔。</p>
轰！</p>
！</p>
刹那间无数猩红丝线显现，穿透黑暗风雪疯狂乱舞，就像是一只如血华盖，将三人完全笼罩进去。</p>
又有狂躁咆孝，低沉怒吼，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隆隆雷声，撕碎冲破血色华盖，在夜幕下轰然炸响。</p>
此时此刻，卫韬仿佛忘记了一切，化身不知疲倦、没有伤痛的战斗机器，一次次地出拳，一次次地挥掌，与对面状似暗金铜人的蒙炙以硬碰硬地对拼。</p>
稍远一些的地方，佢先生只剩下了半截身体，却还在拼命向前爬行，努力让自己离开身后那两个非人的怪物。</p>
隐隐可见丝丝缕缕的猩红诡丝，从他腰胯部位的断口处来回进出，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痕迹。</p>
时间一点点过去。</p>
直到数十个呼吸之后。</p>
卫韬再次皇极印转并蒂莲，周身力量震荡合击，透过双掌齐齐轰出，却蓦地打了个空。</p>
他勐地一个踉跄，竟然差点儿被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绊倒在地。</p>
抬手抹去口鼻间溢出的鲜血，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低头看向地上那尊盘膝而坐，不再动弹的僵硬躯体。</p>
蒙炙缓缓抬起眼睛，看着面前那道黑红交缠，热气蒸腾的身影，近乎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湿润沁凉的空气。</p>
卡察！</p>
瓷器碎裂的声响，就从蒙敕的嘴边传来。</p>
从头到脚，他依旧是通体暗金的色泽，给人一种无坚不摧、无法可破的感觉。</p>
但是，仅仅是吸了口气而已。</p>
便有一道细细裂纹出现在唇角。</p>
然后迅速朝着两侧蔓延。</p>
几乎贯穿了整张面孔。</p>
蒙炙眼神微动，小心翼翼又吸了口气。</p>
卡察！</p>
又是一声脆响，鼻梁正中又是一道裂纹。</p>
见此情况，他便不再小心在意，面上甚至浮现出些许笑容。</p>
“自幼时被密教选中，踏入修途以来，吾却是从来未曾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就连呼吸都变得颇为奢侈。</p>
奢侈到了想要多吸一口气，都要忍受千刀万剐之苦的程度。”</p>
卡察卡察脆响连成一片，迅速遍布暗金颜色的躯体。</p>
蒙炙对此恍若不觉，只是接着说道，“吾专修金刚秘法，自持身为横练宗师，纵然有些方面比不上其他武道宗师，但论起肉身防御，却也相当自矜自傲。</p>
认为哪怕是剑道宗师出手，也无法破吾防御，取吾性命。</p>
可惜直至今时今日，一场交锋过后，吾才恍然惊觉，为何大金刚境又被称之为金刚琉璃。</p>
力量不到，火候不足，金刚自是坚固无比，但若是这两样都到了，一旦越过那道界限，也就变成了易碎的琉璃。”</p>
蒙炙说到此处，一声暗暗叹息，“可惜吾天赋有限，只能将金刚秘法堪堪修行至金刚琉璃层次，而无法向前更进一步，踏入混沌无相的那扇门内，如若不然……”</p>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p>
沉默无言片刻，蒙炙忽然又道，“世事变幻莫测，天意如刀难循，老夫也是没有想到，你一个教门玄武弟子，竟然修成了金刚秘法。</p>
而且吾刚刚与你生死交锋，数次施展大金刚境玄意，你身临体会，又是收获不少。</p>
此事非吾北荒部众之福，却又让吾隐隐有些莫名期待，以你的天赋资质，是否能够突破金刚琉璃之限制，真正踏入到最高的混沌无相境界。</p>
如此也算是，能让吾知道，苦修金刚秘法而成的横练宗师，究竟可否破境阴极，成就阳极大宗师！”</p>
卫韬垂下眼睛，缓缓说道，“若是我成了，就烧纸给你传个讯息，如果我到死也没修成，正好下去地府黄泉亲口告知于你。</p>
这段时间或许很长，所以说还需要大师在下面多等些日子，不要急着投胎转生，以免遗漏了此世心心念念的结果。”</p>
“好，好，吾等着你便是！”</p>
蒙炙勐地深吸一口风雪，然后不待向外呼出，整个身体便哗啦啦碎裂一地。</p>
卫韬抬起头来，目光缓缓前移，落在才刚刚爬出不过二三十米的佢先生身上。</p>
佢先生自知逃不掉，便艰难靠着一片断墙坐了下来，伸手捏住了身体断口处的一缕猩红触丝，“你当时绕着整个战场转圈，就是为了播洒埋藏这些猩红丝线。</p>
然后通过它们编织成网，找到了吾的位置，再出手打破吾对你施加的精神扰动？”</p>
卫韬点点头，缓缓呼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所谓的不见不闻，无形无质，原来并不是你自身如此，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影响我的感知，让我自己以为你真的拥有如此神通。”</p>
佢先生叹了口气，“想不到你还有如此诡异手段。”</p>
“主要还是你太菜了。”</p>
卫韬缓缓摇头，“比起你的两个同伴，你乍看起来神秘诡异，实际上却差得很远。</p>
除去那种扰乱感知的法门，基本上就是我所见过的最弱宗师，比起青莲教的花架子都完全不如。”</p>
佢先生苦笑，“你说的不错，吾以旁门之法绕开艰险，沟连大梵生天玄意，最终成就了这种空壳宗师，也只能装得神秘一些，如此才能在这些北荒上师中占得一席之地。”</p>
“花架子终究是花架子，一旦遇到稍强的外力，就会碎裂一地。”</p>
卫韬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中透射出森寒的杀机。</p>
佢先生身体一颤，面露哀求表情，“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p>
卫韬缓步上前，“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p>
“我知道北荒准备如何剿灭青麟山的情报，你只要不杀我，我就将所有密谋尽数告知于你！”</p>
卫韬面无表情，缓缓道，“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先生跪的如此干脆利落，倒是有些出乎了我的预料。”</p>
佢先生喃喃自语，“死亡是终结，是虚无，是湮灭了所有一切的绝望，唯有活着，才有更多的希望。</p>
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告诉你，只求你饶我一条小命，反正我已经是个废人了，就算活着也无法对你造成任何威胁。”</p>
他的声音迅速低落下去，脑袋忽然歪向一旁，整个人就此失去了所有生命气息。</p>
“这就死了？”</p>
卫韬微微一怔，就要上前查看。</p>
但脚步才刚刚抬起，却又勐地收了回去。</p>
他想起了红灯会的金长老。</p>
一开始也是装高人，想要骗得他不战而退。</p>
后来不想打，也是躺在地上装死，就算被石头砸得满身是伤，也没有动上一下。</p>
所以和金长老比起来，这位佢先生的表演，似乎稍显稚嫩了些。</p>
卫韬不动声色，控制更多的诡丝，悄无声息没入佢先生的半截身体。</p>
然后看着他一点点苍白干瘪下去。</p>
迅速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干尸。</p>
“他竟然，是真的死了。”</p>
“而不是诈死想要偷袭。”</p>
卫韬低低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复杂难言表情。</p>
对于这位佢先生的实力评价，却是不得不再向下降低了一个层次。</p>
风雪依旧，北圩镇内空无一人，寂静无声。</p>
林间空地，北勿缓缓睁开眼睛，终于从枯坐了许久的雪地起身，朝着镇子所在的方向潜去。</p>
“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么便要将来收集的秘宝带走，不然这些年岂不是……”</p>
北勿默默想着，忽然在密林边缘停下脚步。</p>
他缓缓转身，看向一侧的暗处。</p>
恰好对上一双犹如深潭的眸子，正同样朝着他看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