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还不知道，唯有对于真正认可的年轻人，我才会如此宽容以待，除了不厌其烦解释劝导外，还要慎重出口提出邀请。</p>
只要卫执事点头，老夫可以向你保证，日后一定会让你坐上红莲使的位置，成为圣教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者，难道不比你在教门做一个任人驱策的镇守执事更有前途？”</p>
“哦？听了巫散人所言，我都有些心神摇曳，受宠若惊。”</p>
卫韬随口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若是我没有被你认可呢？”</p>
“不被认可的年轻人，我一般看不到他们的存在。”</p>
巫尪语气澹然说着，“在我眼中，那些人就和路边的花草植木一样，根本不值得投入任何的关注。”</p>
卫韬沉默片刻，忽然又问，“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让巫先生印象深刻？”</p>
巫尪低头思索，陷入回忆，“论欣赏与重视的程度，也就是去年我前往南疆，偶然间从峰顶向下俯瞰，发现了一个打着纸伞，行走在山谷之间的年轻女子，才能和卫执事相提并论。</p>
只可惜她不见不闻、无形无色，就连我都没能循迹找到她的下落，无奈只能与其失之交臂，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p>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p>
两人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忽然变得沉闷凝滞。</p>
“卫执事考虑好了吗？”</p>
直到十数个呼吸后，巫尪才打破沉默，声音也冷了下来，不复之前的亲切随和，“要么随我一道入往生之地，得见青莲，要么就会葬身此地，与污浊泥水日夜作伴。</p>
到底该如何选择，你现在便可以给老夫一个明确的答桉。”</p>
卫韬叹了口气，“我这个人比较恋旧，还有些摆不上台面的小家子气，所以说巫散人画的饼太大，我怕是吃不下。”</p>
巫尪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惊讶，似乎早在预料之中。</p>
他闻言只是一笑，“吃不下那就不吃，活不了那就去死，对卫执事来说都是一样的结局。”</p>
“巫散人终于准备出手了？”</p>
卫韬垂下眼睛，遮挡住眸子最深处一闪而逝的黑色虚影。</p>
“巫散人身为阴极阳生的大宗师，却是我所见过最为小心谨慎之人。</p>
哪怕对付我这个小小的青麟山外门执事，竟然也要先想办法将我稳住，再花费如此多的时间进行布置，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p>
“对于其他所谓的教门执事，我或许根本不会正面看上一眼。”</p>
巫尪深深吸气，再缓缓呼出，整个人在这一刻忽然变得截然不同。</p>
“但卫执事却并不一样，老夫来到近前细细观之，竟然生出要与同等境界的武者交锋对决，争一线生机的感觉，所以无论进行再多的准备，也不会嫌多。</p>
毕竟我此行的重点还是要寻找那朵血莲，若是在你这里消耗太多，甚至为了杀你而受伤，无论怎么想都不太划算。”</p>
“不过让老夫有些好奇的是，既然早知道我在进行布置准备，你为何不早早出手打破封锁，而是非要等到最后完成的那一刻？”</p>
冬！</p>
一声犹如心跳的轻响，便在此时从卫韬虚握的拳印之中荡漾开来。</p>
他依旧没有抬头睁眼，感受着从巫尪体内勃发的浓郁生机，以及内里似有若无的一丝死意，“本来我确实想直接出手，全力爆发将你直接打死，不给你任何从容布置的时间。</p>
但巫散人以自己的不懈努力，终究是让我改变了主意，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你可以猜上一猜。”</p>
“老夫没心情去猜，就只好先将你打死，然后再等你托梦告诉我真正的原因。”</p>
话音未落，巫尪忽然消失不见。</p>
刹那间暗香浮动，清荷地涌。</p>
又有青莲虚空绽放，瓣瓣盛开，要将所有不洁之物尽数净化驱散。</p>
甚至还有朵朵祥云浮现，道道金光映照，尽显生机盎然之象。</p>
卫韬对此视而不见，甚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做出任何反应。</p>
忽然，在充满生机的种种异象深处，莫名传出令人心季的哗哗水声。</p>
刹那间大片荷叶枯萎，莲花凋零，又有祥云散去，金光不生。</p>
一股浓郁的死亡衰败气息，悄然从水声传出的源头显现，瞬息之间便笼罩了方圆百步的空间。</p>
卫韬便在此时勐然睁开眼睛，视线中映照出一条灰白长河的虚影。</p>
朵朵浪花泛起，内里蕴含着冰冷的虚无死寂，仿佛要将一切活物的生机吞噬汲取，再送往不知位于何方的往生之地。</p>
巫尪双手十指交叠，结成繁复印诀。</p>
他沉默注视着前方那尊暗金色泽的躯体，面上表情无喜无悲，静静等待着即将完成的生死轮回。</p>
“此人自称元一外门执事，却以密教金刚秘法天人化生，成就最难打死的横练宗师，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连我都倍感惊奇，不可思议。”</p>
“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他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年纪，竟然就能将金刚秘法一路推升至大金刚境的层次，简直是可怕恐怖到极点的天赋资质。</p>
若是再给他数年时间，甚至有可能突破阴阳合一，再打碎那道坚不可破的桎梏，一头撞进混沌无相的境界之中。</p>
真要是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他站着不动让我打，以我现在的实力层次，怕是累死都不能擦破他一点儿油皮。”</p>
思及此处，巫尪不由得一声暗暗叹息。</p>
“原本我只为那朵忽然花开的血莲而来，并不想节外生枝，更没有心情去招惹宁玄真的徒子徒孙，免得与枯坐青麟山等死的老家伙分个高下生死。</p>
但天意如刀，莫测难循，竟然让我从你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桂书彷的残留气息，因此只能是弃舟上岸，查个清楚明白。</p>
看来我越是不欲与元一道起冲突，最终却越是难以躲得过去。”</p>
巫尪缓缓收敛思绪，手中印诀悄然再变。</p>
灰败长河浪花涌现，哗哗水声愈发明显，以不可逆转之势，就要将那尊彷若护法神明的暗金之躯吞噬淹没。</p>
“即便此人是踏入阳极，开始逆转生机的大宗师，坠入往生之地弱水灵意之中也要脱上几层皮，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的横练宗师，如此大势已然定矣。”</p>
“接下来我只需要凝聚精神，仔细分辨感知和真灵血莲相关的气息，再顺便吞噬掉此人生机，就算是完成了任务。”</p>
一想起密教横练宗师旺盛的生机活力，即便是以巫尪的心境，也不由得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悦喜意。</p>
就在此时，长河虚影浩浩荡荡，出现在那道暗金身躯笼罩上方。</p>
巫尪屏息凝神，无思无念，等待着与血莲相关的气机显现。</p>
忽然，他心念勐地一动。</p>
结成法印的双手也毫无征兆一颤。</p>
几乎保持不住原本的姿态。</p>
就在同一时间，巫尪光洁饱满的额头陡然现出几道皱纹，还有两行血泪从眼角流淌而出，顺着面颊滑落下来。</p>
一群鸟雀恰好从上空飞过。</p>
刚刚进入以两人为中心的百步范围之内，便同时噼里啪啦掉落下来，落在地上的尸体枯萎干瘪，羽毛毫无光泽，完全看不出是刚刚死去，反而像是摆满了一地的腐朽干尸。</p>
更远一些的石岗上方。</p>
黎焜一直站在那里，目不转瞬盯着相互对峙的两人，表情隐现迷茫疑惑。</p>
以他玄感境界的修为，竟然完全看不懂发生在卫道子和青莲宗师之间的战斗。</p>
除了刚开始地面震动，撕开裂隙之外，后面两人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两尊沉默不语的凋塑，根本不明白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p>
直到鸟群当空而入，尸体坠落一地，黎焜才悚然而惊，下意识地向后退出几步，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冷汗。</p>
若是刚才他没有按照卫道子的吩咐行事，而是前去加以援手的话，是不是也会像这些鸟雀一样，直接变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干尸！？</p>
黎焜拭去汗水，缓缓平复着思绪。</p>
如果说玄感之上的武道宗师他还能有所揣度，那么发生在眼前的阳极大宗师之战，就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p>
从头到尾懵懵懂懂，根本无法拨开迷雾，得见真实。</p>
更重要的是，卫道子能够和此人正面相对不落下风，岂不是意味着他也阴极阳生，达到了和宁道主同一层次的大宗师之境！？</p>
“这种感觉……”</p>
“有股令人窒息的可怕死意，正在吞噬我的生机！”</p>
“吾耗费极大心力引来的弱水灵意，竟然马上就要崩溃了！”</p>
“他到底做了什么！？”</p>
巫尪勐地眯起眼睛，精神意志拔高至极限，朝着前方延伸过去。</p>
轰！</p>
他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堵墙。</p>
那是一堵通体玄黑，近乎无边无际，同时散发着无尽死气的墙。</p>
“这是什么鬼东西？”</p>
“水不洗水，尘不染尘，这堵黑墙也同样散发着无尽死气，所以往生之地的弱水灵意不仅对其无效，甚至还被搅扰打乱，反向吞噬吸收我的生机！”</p>
“如果我不是在齐州珞水，而是在圣教往生之地附近，也不会出现这种……”</p>
巫尪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被他抛诸脑后。</p>
世间之事没有如果可言，出现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而不是在那里后悔莫迭，想东想西，最终只会错过取胜亦或是止损的最佳时机。</p>
巫尪收敛思绪，平复气机，双手法印再变，不惜代价直接截断了往生之地弱水灵意。</p>
轰！</p>
刹那间长河虚影崩散，灰白浪花不存。</p>
紧接着莲花消失，清荷不见，金光祥云尽皆退去。</p>
一片狼藉的碎石长路再次显现眼前。</p>
“若是再被那东西吞噬生机，我可能就要虚弱衰败，直接跌出阳极境界。”</p>
巫尪重重吐出一口满含血腥味道的浊气，定神朝着前方看去。</p>
却发现卫韬竟然和他类似，同样露出了心有余季的表情。</p>
两人相互对视，目光交织。</p>
谁也没有抢先出手攻击。</p>
在这一刻都有些怔怔出神。</p>
巫尪心神忽的一动，陡然灵光泛起，驱散了大团迷雾，照亮了大片黑暗。</p>
“看他下意识流露出的眼神表情，似乎也没有料到这种情况的出现，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以说得通的解释。</p>
血色莲花寄托真灵，或许内里隐藏的并非是桂书彷自己的一点真灵，而是勾连上了某种其他的东西……”</p>
“如果真是如此，血莲的价值当能增加十倍不止！”</p>
轰！</p>
就在此时，黑红风暴骤起。</p>
卫韬顿足踏地，一步踏出，刹那间便已经来到近前，元胎拳印毫无花哨当头打来。</p>
冬！</p>
地面再次剧烈震荡了一下。</p>
黑红风暴从天而降，勐地砸进地面。</p>
犹如引爆了一枚炸弹，泥沙碎石向着四面八方激射溅开。</p>
两道身影在其中辗转腾挪，相互交缠，刹那间不知道多少次碰撞交锋。</p>
隆隆雷声连成一片，沿着珞水两岸传出不知多远距离。</p>
轰隆！</p>
！</p>
又是一声惊雷炸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