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灀面上露出关切表情，“师弟知道那人是谁吗？”</p>
“他名叫巫尪，自称是青莲教月散人。”</p>
卫韬从木椅起身，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水，“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p>
“巫尪，竟然是妖教三散人中的月散人吗。”</p>
倪灀微微一怔，片刻后若有所思道，“就在之前不久，老师感知到有青莲宗师北上齐州，莫非说的就是巫尪？”</p>
“我和月散人是在珞水相遇，道主竟然在青麟山就能感知到吗？”</p>
卫韬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又接着问道，“道主呢，为什么此次回山，他老人没有呆在青麟殿里？”</p>
倪灀眼波流转，慢慢说着，“老师借助大梵生天灵意，同时感知到两道气息的靠近。</p>
除了北上齐州的青莲宗师外，还有人自北荒南下，直奔齐州府城而来，如今看来，老师应该是去了北边，拦住了那位北荒宗师。”</p>
她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转头看向门外的黑暗夜幕，“算算时间，如果对方没有收敛气息，隐藏行迹的话，老师早应该已经找到了正主。”</p>
想着忽然就再也没了消息的北荒人妖，卫韬顿时恍然。</p>
原来是宁道主先一步出手，将人在半路便拦截了下来，根本没有给对方继续南下的机会。</p>
倪灀道，“老师以前曾经提起过，青莲教月散人在三十年前被教门追击围剿，随后便消失不见，无影无踪。</p>
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却是在今时今日，才败亡在了师弟的手中。”</p>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再看向卫韬的眼神，顿时变得愈发明亮动人。</p>
“刚才我只是担心师弟的伤势，却是没有注意到，你竟已破开玄感之上的那道屏障，达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之境。”</p>
她语气中满是赞叹欢喜，“我一直知道师弟修行进度一日千里，和其他人不在同一层次，但能快到如此程度，还是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p>
而且能将青莲教月散人击杀，岂不是意味着卫师弟初入宗师，便直奔阴极阳生而去？”</p>
“要知道早在三十年前，巫尪便已经天人化生，成就阴极宗师，后面虽然被教门围攻重伤而逃，或许因此坏了根基，会影响到后续的修行进境。</p>
但这么长时间过去，此人又藏身妖教往生之地休养生息，无论如何都应该晋入到了阳极大宗师层次才是。”</p>
在她面前，卫韬并没有什么隐瞒，“月散人确实是阳极宗师，实力层次确实非同一般，就连我应对起来也很是吃力。</p>
不过也算是我运气好，他在交手之初判断错了形势，吃了个不小的暗亏，不然想将此人一战留下也并非易事。”</p>
“卫师弟总是这么谦虚。”</p>
倪灀闻言，粲然笑道，“余婆婆以前曾对我说过，不管是天赋资质、意志毅力，亦或是机缘运气，这些平日里无论怎么说，怎么比较重要性都可以。</p>
但在武者生死一线的交锋对决中，这些就没有再拿出来讨论的意义。”</p>
停顿一下，她幽幽叹了口气，“到了那个时候，就只有生死胜败一说，其他都是虚的。”</p>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p>
卫韬坐在那里闭目养神。</p>
倪灀则小口抿着茶水。</p>
直到等她将整杯茶喝完，卫韬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问道，“我记得道主数十年来极少下山，是有什么原因吗？”</p>
“我也是最近才知晓个中缘由。”</p>
倪灀思忖着慢慢说道，“说起来老师枯坐山门不出，还和北荒的梵天灵意有些关系。”</p>
她详细讲述了一遍，最后幽幽叹了口气。</p>
“毕竟我们元一道是教门七宗之一，当初选址青麟山也是因为这是齐州为数不多的福地，加上传承多代也算是有些积累，所以老师长住青麟殿不出，以此减少梵天灵意带来的侵蚀。”</p>
卫韬点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忽然面色微沉，转身看向了半掩的殿门。</p>
烛光顺着门缝流淌出去，在殿外映照出一条淡黄的光带。</p>
而在光带之外的地方，尽皆被深沉厚重的黑暗所占据。</p>
咔嚓！</p>
倪灀手中瓷杯毫无征兆裂开，滚烫的茶水顺着指间流淌下去，淅淅沥沥滴落地上。</p>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刹那间已然出了殿门。</p>
元一道山门，两个值守弟子正在讨论修炼心得。</p>
就在此时，啪嗒一声轻响。</p>
似乎有轻细脚步声，从山下顺着山风传了过来。</p>
两人对此并未在意，还在小声比划交流。</p>
啪嗒！</p>
又是一声轻响，比刚才清晰了许多。</p>
还有丝丝缕缕的寒意，混在雾气中传递过来，下面的石阶甚至肉眼可见的结出了冰霜。</p>
两个内门弟子终于反应过来。</p>
一人小心向下查探，另一人飞快奔向示警的铜钟。</p>
脚步声似乎更近了一些，然后在那座高大石门外停了下来。</p>
探查的内门弟子目光忽然一颤，只感觉一片冰凉自心底升起，瞬间袭遍全身。</p>
他只看到了一片如水流淌的黑暗。</p>
正在将通向内门的石阶一级级吞没，还在越来越快朝着上面蔓延过来。</p>
在仿佛活过来的黑暗逼迫驱赶下，他不由自主便朝着后面退去，喉咙里就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p>
就连去敲钟的内门弟子也僵立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像。</p>
啪嗒！</p>
黑暗流淌，脚步再响。</p>
听上去不是一个人，反而更像是很多人在齐齐踏步。</p>
在黑暗气息的压迫下，两个元一弟子大口喘息，就像是离了水的鱼，马上就要缺氧而死。</p>
就在此时，墨色黑暗忽然一凝。</p>
随后缓缓退散消失。</p>
显化出内里九道黑衣黑袍，丝线相连的身影。</p>
他们面色雪白，没有一丝表情，就像是被挂在蛛网上的一具具死尸，毫无征兆出现在了元一道门前。</p>
准备敲钟的内门弟子激灵灵一个寒颤，忽然便恢复了行动能力，下意识就要向后退去。</p>
他的脚后跟被一级台阶绊住，差点儿仰身摔倒。</p>
好在被一只充满热度的手掌扶住肩膀，才没有直接坐在地上。</p>
“你们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p>
卫韬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p>
“卫道子。”</p>
他眼圈一红，差点儿哭了出来。</p>
“妖教的青莲杀阵？”幽香浮动，倪灀出现在两人身旁。</p>
“不是青莲杀阵，而是北荒的诡丝战阵。”</p>
卫韬缓缓摇了摇头，表情若有所思，“两个宗师，七个玄感，诡丝相牵，气机相连，还要比当初我见过的那支骑兵战阵厉害很多。”</p>
说到此处，他忽然闭口不言。</p>
观神望气术全力施展，落在那九道身影之间的半透明丝线上面，看着它们朝上生长，指向黑暗苍穹。</p>
忽然生出些许被暗中窥视的感觉。</p>
仿佛真的有一双眼睛，高高在上俯瞰下来。</p>
“这种感觉，绝不是一般的北荒诡丝战阵。”</p>
卫韬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向前一步将倪灀挡在身后。</p>
“这是简化过的梵天大醮，可以直接镇压吾等武道真意，不过看这些个北荒武者的情况，似乎与四十年前又有了些许的不同。”</p>
一道苍老女声悄然响起，余婆婆、万长老、崇长老等人联袂而至，同时出现在了石门下方。</p>
“小韬和灀儿带着其他弟子先走，我们几个老东西久经玄感妄念折磨，争取可以扛上一下，给你们争取一点的撤退时间……”</p>
“有弟子在，怎么可能让诸位长辈以身犯险？”</p>
卫韬再次踏出一步，挡在所有人正前方。</p>
“倪灀，带着你卫师弟马上离开。”</p>
余婆婆叹了口气，“你们没有经历过，便不知道武道真意被封镇，是怎样的一种可怕体验。”</p>
“老师无须担心，弟子确实不怕所修的武道真意被镇压。”</p>
卫韬深深吸气，又重重呼出，“它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弟子如今连武道真意都已经碎了，倒要看看这简化版的梵天大醮能镇压个什么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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