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p>
陡然一声惊雷炸响。</p>
卫韬双拳勐然紧握，彷若捏爆了拳印之中并不存在的心脏。</p>
“混元无极，元胎归一！”</p>
轰！</p>
刹那间猩红诡丝乱舞，将整个人包括真意虚像尽数包裹在内。</p>
轰！</p>
诡丝连接虚像，陡然绷直。</p>
此时此刻，黑莲，龟蛇，金刚，虚像和肉身仿佛化为磁铁两极。</p>
相互吸引，遽然对撞，尽数没入卫韬体内。</p>
“阴极真意没有实体？”</p>
“吞噬融合，我就是实体！”</p>
轰隆！</p>
雷声隆隆，低空滚动。</p>
两道身影相隔十丈，一金一黑，沉默对峙。</p>
谁都没有出手，甚至没有爆发自身的力量，</p>
唯有各自延伸出去的气机在黑夜中交织纠缠，碰撞湮灭。</p>
远处北风呼号，大雪飘飘。</p>
近处却凝滞沉重，风雪不存。</p>
时间一点点过去。</p>
卡察！</p>
忽然位于中线的石块碎裂，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p>
两道身影便在此时消失不见，又在那片碎石上方迎面相撞。</p>
瞬间便将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凝重尽数引爆，随着连成一片的炸雷，以及随意抛洒的砂石，搅碎黑暗风雪传向远方。</p>
哗哗哗！</p>
洋洋洒洒的雪花被打散。</p>
很多其他东西混在其中掉落下。</p>
大部分是碎裂的砂石，其中还夹杂着草木碎屑，砸在马车厢板上面噼啪作响。</p>
仿佛现在并非是在下雪，而是被冰雹和沙尘暴统治了整个天地。</p>
尽管已经驱使着马车又后撤了一段距离，但此时从远处爆开的冬夜惊雷，还是让马匹惊惧无比。</p>
若非有北荒武者在旁压制，或许早就挣脱缰绳逃得无影无踪。</p>
拉车的马有人安抚。</p>
人却陷入无尽恐惧之中。</p>
刚刚前方动荡停歇休止，他们都以为荒辰殿下大发神威，终于将那个拦路的难缠敌人打死。</p>
但是，就当他们准备靠上前去的时候，比之前更加勐烈数倍不止的交锋再次爆发。</p>
如此别说靠近，就连原来的位置都呆不下去，只能向后一退再退，避开战斗余波的勐烈冲击。</p>
赶车的北荒武者面色惨白，就连身体都在止不住的微微颤抖。</p>
他跟随荒辰已经超过十年时间。</p>
亲眼看着皇子一步步由弱到强，直至踏入阳极境界之上。</p>
也不止一次见过他与人交手。</p>
但从幼年时开始，一直到现在，还从未有过哪一次战斗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p>
更让人感到焦虑的是，之前还笼罩在空中的梵天灵意，竟然完全感知不到了。</p>
这只能说明一个原因。</p>
那便是荒辰所面对的敌人实在太过强大，迫不得已只能使出最强的杀招，哪怕是此役过后会对真灵有所损伤，付出极其巨大的代价都在所不惜。</p>
若是荒辰殿下败了……</p>
北荒武者勐地惊醒过来，将这个恐怖的念头压下掐灭。</p>
“殿下受梵天卷顾，承载梵天灵意，又已臻至阳极层次，怎么可能会败在一个教门弟子手中？”</p>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p>
“殿下绝不会败，获胜只是时间问题。”</p>
他一遍遍给自己以心理暗示，甚至闭上眼睛不再去看远处不时爆发的光芒，心中不停祈祷着大梵生天，降下神迹将那个胆敢冒犯金帐皇族的家伙直接杀死。</p>
到处都是坑洼裂隙的泥地。</p>
隆隆雷声无休无止。</p>
荒辰仿佛完全失去了思想，没有了灵智，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不知伤痛、没有感觉的战斗机器，在金色铠甲的笼罩下，一次次地挥拳，与对面不似人身的黑暗妖魔殊死搏杀。</p>
轰隆！</p>
！</p>
又是一次对撞交锋。</p>
两道身影终于完全分开。</p>
一边是金甲覆体的荒辰。</p>
另一边则是随意坐在泥地，虚弱疲惫至极的卫韬。</p>
两人相隔一段距离，谁都没有了任何动作。</p>
这种奇怪的情况，让卫韬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奇妙的宁静感觉。</p>
就像是繁华落幕、喧嚣散去。</p>
生命由盛至衰、由生到死，终究要归于安静，落入沉寂。</p>
在这种莫名的安宁感觉中，卫韬心中无思无念，什么都不愿去做，只想就这样呆呆坐着。</p>
片刻后。</p>
梵天灵意渐渐消散退去。</p>
金色铠甲开始从荒辰身上剥离。</p>
卫韬终于不得不提聚精神，就像是吃掉第二幅洗月图录内束缚的灵意一样，准备尝试着将之吸收吞噬。</p>
但直到所有铠甲化作金色光点消散不见，他都没能将之尽数吸收，仅仅是吞掉了一点点边角料而已。</p>
“第二幅图录上的灵意，被孙洗月牢牢束缚，所以才能被我直接吸收。</p>
被荒辰引动的梵天灵意比它们强大太多，加之我没真正弄明白她的手段，能捡拾一些碎屑已经是意外之喜。”</p>
卫韬心中闪过数个念头，耳朵忽然轻轻一颤，听到了从荒辰口中发出的悠悠叹息。</p>
“真是难缠的敌人。”</p>
荒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最后竟然将我逼迫到底牌尽出的程度，他也足以自傲了。”</p>
“虽说半途夭折的天才，就再也不能被称之为天才。</p>
但这位青麟山道子哪怕是死了，在我心中也不负天才之名，而且是遍观北荒南周都属于顶尖的天才人物。”</p>
卫韬微微一怔，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p>
终于，荒辰缓缓睁开双眼，眸子里闪过些许疑惑神色，“为什么，我会有如此奇怪玄妙的感觉，就像是精神意识已经可以突破肉身的束缚，随意游走于天地虚空之中？”</p>
“难道说，经过此次直面生死的战斗，我非但没有因为施展最后的杀招而虚弱衰落，反而要突破现有的境界，真正在阳极灵境内站稳了脚跟？”</p>
冬！</p>
就在此时，一声轻响穿透黑暗风雪传来。</p>
这是，心跳的声音？</p>
荒辰微微皱眉，缓缓转动满含死意的眼睛，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p>
恩！？</p>
他抬头仰望，目光陡然凝固。</p>
就在茫茫风雪深处，一尊恐怖狰狞的妖魔躯体映入眼帘。</p>
覆盖了关节与要害的骨刺，闪烁着冰冷玄光的墨鳞，身后残破的双翅，不停甩动的修蛇长尾，以及处处可见的可怕伤口，都将它的残暴恐怖显露无疑。</p>
“荒辰殿下虽然输了，而且马上就要死了，却依旧在自己欺骗自己，沉浸在编造出来的虚假胜利之中。”</p>
“不过荒辰殿下也不用丧气，你最后的杀招给了我极大震撼，若非这里地处大周远离北荒，我有可能还不是你的对手。”</p>
妖魔低头俯瞰，咧开嘴露出一个自认为温和的笑容。</p>
尖利的獠牙，遍布倒刺的舌头，顿时将这个笑容变得无比恐怖狰狞。</p>
“你是，元一道子！？”</p>
“不可能，元一道子怎么会是这种样子？”</p>
“就算是玄冰海内的那些家伙，也不会像你这般狰狞恐怖。”</p>
“你就是个潜伏在教门的妖魔！”</p>
“是你吃掉了元一道子，我……”</p>
荒辰喃喃自语说着，眼中死意越来越浓。</p>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才深吸一口冰冷湿寒的空气，又慢慢呼出。</p>
“竟然真的是我败了。”</p>
“难以相信，我真的就要死了。”</p>
“刚才仿佛灵魂出窍的奇妙感觉，只不过是肉身即将腐朽的回光返照而已。”</p>
荒辰张了张嘴，小心翼翼又吸了口气。</p>
他怔仲片刻，似乎想笑一下。</p>
最终却没能笑得出来。</p>
“我是金帐皇子，备受梵天卷顾，现在竟然连呼吸都变得如此奢侈。”</p>
他还想再吸第三口气。</p>
却已经无法完成这一动作。</p>
只能是带着无尽的遗憾，化作无数碎片坠落地面。</p>
卡察！</p>
一缕猩红触丝无声而至。</p>
卷住悄然掉落的灵明宝玉。</p>
随即再次隐入黑暗之中。</p>
“殿下！”</p>
“殿下在哪里？”</p>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p>
很快闯入到这片狼藉的战场中心。</p>
紧接着就没有了任何声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