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听力又重新被找了回来。</p>
然后是视觉，黑暗的虚无也悄然退去。</p>
他再次回到了风雪笼罩下的冬夜。</p>
卫韬心中忽然升起一种畅快感觉。</p>
仿佛有大量杂质污浊被冲刷洗净，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通明舒爽。</p>
仿佛每一个毛孔，乃至于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迎接着这种欣欣向荣的美妙变化。</p>
以他此时所达到的身体强度，还能感觉到清晰的拔高提升，由此可见虽然只是一步之差，却是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p>
卫韬眯起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p>
之前所产生的裂纹和伤口，已经全部恢复完好，比未受伤前还要更加坚韧强大，望之已然不似肉身，而是闪烁着璀璨暗金光芒的神像。</p>
梵天灵意悄然散去。</p>
再也找寻不到曾经存在过的痕迹。</p>
卫韬缓缓抬头，仰望着一片漆黑的夜空。</p>
目光落在那尊愈发分明的金甲虚像上面，他原本安然闲适的表情忽然一凝，眼神中也流露出浓重的困惑疑虑。</p>
卫韬目不转瞬，一直盯着那尊脚踏玄龟、修蛇环伺金甲虚像。</p>
不，已经不是金甲虚像了。</p>
它好像正在渐渐变黑。</p>
暗金光芒一点点朝着墨色靠拢。</p>
或许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要从看起来就相当尊贵的金色，变成如漆如墨的黑色。</p>
还有一点变化令卫韬无法忽视，那便是这尊虚像所展现出来的意境。</p>
他甚至能从中清晰感觉到血腥邪异，残暴狠戾，凶恶狰狞。</p>
比起当初密教宗师蒙炙所展现出来的金光璀璨、浩荡神圣，不能说大不相同，简直就是走向了完全反面的极端。</p>
片刻后，卫韬收回目光，重重吐出一口白雾，心情缓缓归于平静。</p>
黑甲也是甲，并不比金甲矮上一头。</p>
不仅与玄龟修蛇色调更加搭配和谐，而且若是在深夜与人交手，比起金光灿灿的惹人瞩目，还是黑甲更能与夜幕融为一体，如此就多出了一点优势。</p>
至于虚影所展现出来的种种负面感觉，他稍加思索也就弄通了其中关窍。</p>
既然承载了饱含恶念的梵天灵意，弄出一尊怒目金刚也是应有之意。</p>
不过在卫韬眼中，这些都不重要。</p>
真正重要的是，他就在这个雪夜破开屏障，踏入到了天人化生的宗师境界。</p>
…………</p>
………………</p>
延续了数日的风雪渐渐停歇。</p>
太阳终于露出云层，将久违的光热再次遍洒大地。</p>
黄昏将至，寒风渐起。</p>
带走了积攒了半日的热量，温度也迅速降低下来。</p>
此时正是准备晚餐的时刻。</p>
齐州北境的某个村庄，炊烟袅袅从各家各户升起，各种饭菜香气混合一处，随着不时吹过的寒风飘向远方。</p>
忽然，地面微微震动。</p>
不久后，一阵急促马蹄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p>
马蹄翻飞，鬃尾飞扬。</p>
一队身着黑红官衣的骑士从远处疾驰而来，在夕阳照耀下腾起一条长长的土龙。</p>
所有人都拼了命地挥舞着马鞭，想让自己的速度变得更快一些。</p>
领头的官差大汗淋漓，如瀑汗水顺着面颊滴落下来，滴滴答答淹没在马蹄荡起的烟尘之中。</p>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体力也在迅速消耗。</p>
待到来到这座村庄近前时，无论是纵马的骑士，还是狂奔的战马，都已经来到了即将虚脱的边缘。</p>
许多村民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p>
当他们能够看清楚这些骑士的衣甲形制的时候，不由得全部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p>
因为他们全都穿着黑底红衬的官衣，平日里几乎从未见到过，结果今天竟然集合了一整个队伍来到了他们这座偏僻的村子？</p>
这些官差老爷难道准备进村住宿？</p>
村正也来到了外面，大致估算一下骑士的人数，然后开始紧张计算家里能不能安排下来。</p>
似乎有些不太对劲……</p>
随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有眼尖的村民忽然惊讶发现，这些官差老爷似乎无比焦急，就像是有什么特别紧急的任务，不得不拼命狂奔一样。</p>
“大人，前面有一座村子。”</p>
“从边上绕过去，不能停下来！”</p>
“但是，后面还有那恐怖的怪物，如果被那东西发现了这里的话，里面的人恐怕没有一个能活下来。”</p>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在被怪物追上之前，将掌握的情报传递出去。”</p>
领头的骑士头也不回，声音沙哑疲惫道，“至于这些村民的生死，不应该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p>
“可是大人……”</p>
“你救不了他们，我也救不了他们，留下来也只能是个死，而且若是因此耽误了时间，让我们被追上的话，你就等于是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个村子的齐州子民。”</p>
队长口中鲜血溢出，看着越来越近的村庄，忽然又道，“分一个人去通知他们，让他们分散逃跑！”</p>
唏律律！</p>
战马毫不停歇，疾奔而至。</p>
围在村口观望的人群伸着脑袋，目送这队官差从旁冲过，很快消失在了昏暗下来的视线尽头。</p>
却又有一个年轻人从大队脱离出来，很快来到村口。</p>
他声音嘶哑，大声吼道，“快逃，分散跑，后面有来自北荒的怪物！”</p>
一言既出，所有人顿时安静下来。</p>
村正激灵灵一个寒颤，下意识地便朝着烟尘缓缓散去的荒野看去。</p>
其他人也炸了锅一样跳将起来，再回想起刚才那些官差的表现，顿时就感到大祸临头，连滚带爬朝着自己家里跑去。</p>
就在此时，一道看上去有些扭曲的透明涟漪渐渐显化，无声无息出现在村庄之外。</p>
和正在迅速降临的黑夜一起，就要将整个村庄包裹笼罩。</p>
停下来的年轻人立于村口空地，缓缓拔出腰侧长刀，反向朝着那片扭曲涟漪纵马冲锋过去。</p>
片刻后，他连人带马忽然蒸发。</p>
消失在了轰然乱舞的透明触丝深处，只剩下两张连在一起的皮肤，落入地面被撕成碎片。</p>
紧接着，透明触丝涌入村庄之内，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将躲藏起来的居民尽数搜寻出来。</p>
大部分人直接吞食吸收，只剩下少部分人被牵引出来，环绕在那个身披白袍，男女双相的身影周边。</p>
夜幕降临，整个村子死寂一片。</p>
唯有呼啸的北风从中掠过，带来愈发森寒的凉意。</p>
忽然衣袂声响，数个男女出现在白袍身影近前。</p>
“见过圣师大人。”</p>
他们抬手抚胸，齐齐行礼。</p>
下一刻，层层叠叠的声音悄然响起，就从白袍女子口中道出，“将周廷镇北司的那些探子追上除掉，隐藏身份进入齐州地面。</p>
然后遵循大梵生天的指引，找到被梵天恶意环绕的那个人，再将消失不见的血莲寻回，这是你们必须完成的使命。”</p>
“吾等谨遵圣师大人之命！”</p>
悄无声息间，几人隐入黑暗之中，循着杂乱的马蹄印记而去。</p>
村子内只剩下北荒圣师，抬头仰望着不见一丝光亮的天空，面上缓缓浮现出莫名笑容。</p>
“只要让我完成了大梵生天灵意的指引，将那座血莲献给金帐，你的末日就将到来。”</p>
“桂书仿，我倒是要看看，在你被大梵生天盯住后，还能翻起怎样的浪花。</p>
你想要以诡丝寄托真灵，逆转生老病死、成住坏空的循环，达到与世长存的目的，最后也只能机关算尽终成空，曲终人散皆是梦，白白为我做了嫁衣裳。”</p>
透明丝线涌动，带着北荒圣师缓缓向前。</p>
周围还有面色呆滞，衣着各异的人群亦步亦趋跟随。</p>
不时就会有一张人皮掉落地上，又被透明丝线切割分离，变成粉末随风飘舞，融入到黑暗夜幕深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