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请恕臣多言,今日两屯之设不合礼制,从兵源到如商贾护卫般的每日馈资雇佣方式,尽皆背礼!鹿柴部族人便也算了,征其他那些杂夷为卒实在是不妥,日后主上回到蓟国,此等事若被知晓只怕还会引起国人非议,乃至愤怒。臣是因为主上说,此为权宜,方才答应的,还望主上勿忘,否则昔年卫懿公宠鹤重宫侍,而远大臣国人之祸,尤未远矣!”</p>
祁连听完,知道这次揽权的手段有些触碰到柳鞅这等世卿世禄教育下的“世官论”拥趸的底线了。</p>
如果不是柳鞅自身和祁连目前流亡状态的特殊性,想必如他所言的拥有当兵和议政特权的国人和职权收到侵害的大夫们恐怕就要对祁连“群起而攻之”了。</p>
世事就是如此,在无法彻底改变游戏规则,进而改变社会观念之前,祁连如果还想日后披着蓟国公子这层皮做事,就得继承一些哪怕现在看起来强烈不合时宜的规则。</p>
就比如祁连手上一个能当兵的国人都没有,却要被手下的大夫柳鞅,大概率还要被易老头,逼着考虑什么“国人观瞻”,一回到火石岗就得解散目前离经叛道的两屯“募兵”。</p>
心中无奈的祁连冷静一会后,还是决定放下了对柳鞅这等“迂腐”思想的愤怒。</p>
深知眼下不是好时候的祁连继续告罪保证道,“唯!柳子所言甚是!左右两屯,一等此行无事,朕即刻让他们散去,不过柳子连日辛苦,可不要忘记朕也许诺给了你的一百部众,顺便好好挑选一番有没有合眼的女子,也算朕的一番心意。”</p>
可是明显没因为祁连的“收买”而上当的柳鞅,只是在马上拱了拱手道,“臣柳鞅唯恐无能辅佐主上光复社稷正道,何患孤身!”</p>
碰了一个软钉子的祁连,虽然脸上还是一副唾面自干的笑脸,但动作上却是讪讪地一夹马腹,准备继续行程。</p>
可也许是祁连和这匹战马的默契不够,也可能是因为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导致祁连以前的骑术废了一大半,加上奶娃的身体出力不够,总之胯下的黑骢马就是再不听使唤,停在原地一动不动了。</p>
偏偏这时候,柳鞅又说了一句让祁连不清楚他是不是意有所指的闲话,“主上,若是驾驭不了,我等还是不要如戎狄般走马而行了,这终究非是贵重者的正道,有些失礼!不如臣去让‘芳屯长’为您腾出苹车,臣愿为主上持车马辔(pèi)。”</p>
显然没得到祁连明确答复的柳鞅很不满意,不复昔日的儒雅随和,言语变得让祁连觉得尖酸刻薄起来,尤其念到芳一的“屯长”之职时,语气简直就是阴阳怪气,大有讽刺芳一家奴出身,身无名位而据其实缺的意味。</p>
终于是忍受不了的祁连,稍稍反击道,“诗曰: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注一)难道朕不想晏驾高车,自领诸贤大夫及国人三军破敌吗?方今流亡草就,走马是失礼,朕屈尊去坐拉粮的苹车就不是失礼了吗?此何异于士卒阵败而亡,出五十步者驻足而笑亡百步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