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涌来，他终于绝望，想要放弃。</p>

忽然，他如同恢复记忆般，在脑中看到了一些画面……平康坊中的雕栏画栋，脖子被人狠狠掐住，他拼命挣扎，却只能对视到一双惊惧的眼。</p>

是惊惧。</p>

凶手在害怕什么？</p>

之后是瞬间的昏迷，他再努力回想，已只有来自后世的薛白的记忆，以及强烈的对死亡的恐惧。</p>

猛地，求生的意志驱使薛白奋力一撑。</p>

“簌簌簌簌……”</p>

土落如雪。</p>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薛白脖子上。</p>

他不由一个激灵，猛砸盖板。</p>

“嘭。”</p>

如同已经微弱的心脏猛地又跳动起来。</p>

“嘭！”</p>

随着一声大响，有微微一点光亮透了进来，在原本深邃的黑暗中如同米粒，无比珍贵。</p>

“嘭！”</p>

米粒般的一点亮光被晕散开来，成了一缕晚霞。</p>

薛白感到有只攥着他五脏六腑的手开始慢慢松开，吓得他不敢乱动。</p>

他想到了方才窒息时的回忆，忽感迷茫。也不知自己是活在天宝年间的少年，濒死时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还是一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p>

庄周梦蝶，是耶非耶？</p>

无论如何，得努力活着。</p>

薛白喘息着，鼻翼不停张合，汗水滴在青岚披散的青丝上。</p>

“呼……呼……”</p>

青岚也在喘息，睁开眼，仿佛大醉了一场，醉醒在这晚霞里。</p>

~~</p>

晚霞撒在一尘不染的长廊上。</p>

台阶前，李静忠扫净了红色袍衫上的雪、脱下沾满泥泞的靴子，上廊，趋步到后院一间厢房。</p>

厢房中陈设简单，却摆放雅致，浮着轻轻的馨香。</p>

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站在窗前赏雪。</p>

他未带幞巾，显出了半头的白发，佝着背。</p>

只露背影，便给人一种无尽的疲惫感。</p>

“殿下。”李静忠俯低身子，轻声唤道。</p>

李亨不答，喃喃自语着低吟道：“东飞伯劳西飞燕，黄姑织女时相见。”</p>

他长叹了一声，白气消散在了晚霞里，深情而无奈。</p>

李静忠目露悲意，道：“已将人安顿好了，老奴寻了个僻静地方，必不会让人打搅。”</p>

“务必照顾好她的起居，衣食用度不可短缺。”</p>

“请殿下放心。”李静忠道：“重要的是，殿下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切莫悲而伤身。”</p>

“岂不悲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p>

李静忠把身子俯得更低，郑重其事地宽慰道：“殿下非俎上之鱼，乃潜龙也。”</p>

“呵，潜龙，连最后一点体面……”</p>

李亨说着，忽哽咽住。</p>

有泪滴落在窗柩上，一只手握上去，手指愤而捏着红木，因太过用力而指尖苍白。</p>

“连最后一丁点体面他都不肯给我，两度逼我休妻，教天下人如何看我？！”</p>

“殿下。”李静忠轻喝一声，道：“请殿下隐忍……毕竟，总不至于有寿王丢人，更不至于有废太子等三人凄惨。”</p>

李亨一时无言。</p>

李静忠清了清痰，脸色愈悲，眼中却隐隐流露出了振奋之色。</p>

“今群奸眼瞎，误将潜龙认为蛇，打蛇不死。待来日潜龙腾飞，必将荡此群奸！”</p>

~~</p>

晚来天又雪。</p>

雪落在院中的梅枝上，落满长安城，以及城郊更远之处。</p>

杳无人烟的一片野地里，突响起了一声怒吼。</p>

一小片雪土被拱了起来。</p>

有只手从中探出，其后，有人艰难地从土地里爬出。</p>

如同一只卑微的蝼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