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道：“也就是说，李亨本不该有那些死士？”</p>

李林甫问道：“死士藏于何处？”</p>

“请右相容我细禀。”</p>

“允。”</p>

薛白深吸两口气，缓缓道：“我曾雪中昏迷，丧失记忆，为杜家所救，之所以焚烧柳勣书房，并非奉李亨之命，无非‘恩必报，债必偿’六字而已。不料李亨毫无担当，我找出证据助他，他反手欲坑杀我。此等忘恩负义之辈，岂配为人君？”</p>

杨钊听到那“恩必报，债必偿”六字，不由击节叫好，心道这六字比说“为右相效忠”云云更有用，右相府爱养的就是能疯咬太子的狗。</p>

“当时，李静忠引我与青岚到泔水车前，周围有力士八人，水缸内藏两人重达四百斤，他们三四人抬起毫不费力。”</p>

“驾车者一人，身材不甚高大，虎口有厚茧，脸上有许多疤，若有人叫他赶车慢点，他便说‘心里刚焦刚焦底’。”</p>

“其中有人姓‘拓跋’，为系绳者，过门槛时我曾听得一句‘拓跋把绳绑紧，莫掉了盖’。”</p>

“到了长安大街，我从缝隙往外看去，有好几拨类似的力士驾同样的马车，旁人只见运泔水者数人，却不知他们相互掩护，实则有数十人。”</p>

“……”</p>

“陇右军士！”李林甫字字有力，声音破屏风而出，“果然，本相绝未冤枉皇甫惟明！”</p>

杨钊虽不懂这些话语何意，但只听“果然”二字已觉振奋，高声道：“太子蓄养死士，居心叵测，必要好生查办！”</p>

杜五郎一听牵扯到陇右军士，惊得肝胆欲裂，顿时后悔来右相府乞命，起身喊道：“薛白，我后悔了！我不能为救己家而残害忠良……”</p>

几个护卫忙上前将他死死摁着。</p>

“若世间多出无数冤魂，我对不起祖……”</p>

“闭嘴吧蠢货！”杨钊上前，一把搂住杜五郎的脑袋，拿出汗巾将他的嘴塞得死死的，笑道：“进了门，还由得你吗？”</p>

屏风后的李林甫淡淡道：“薛白，他所言，你如何看待？”</p>

“都是当官的，领一份俸禄、担一份风险，说冤也冤，可还冤得过劳苦大众？能比白丁、奴隶、妇孺、老弱、在缸子里被坑杀之人还委屈？”</p>

“哈哈。”</p>

李林甫难得笑了，骂道：“狗屁道理，但你能宽慰己心，很好，这很好。”</p>

“谢右相。”</p>

“呜！呜！”杜五郎不由高呼。</p>

正在此时，有门房赶到堂外，禀道：“阿郎，吉法曹来了，称有急事求见。”</p>

“何事？”</p>

“说是已寻到杜五郎、薛白等人踪迹，他们在永兴坊一间客栈落脚……”</p>

杨钊闻言，忍不住讥笑出了声。</p>

李林甫淡淡骂了一句“废物”，道：“让他等着。”</p>

“喏。”</p>

“皎奴，询问这废物与小婢，验薛白所言真伪。”</p>

“喏。”</p>

苍璧窥见屏风后李林甫已起身，连忙上前，躬身问道：“阿郎，已静了街，是否动身？”</p>

李林甫并不理会他，淡淡吩咐道：“润奴，带薛白到偃月堂。”</p>

“喏。”</p>

说着，屏风后还有十余名婢女扶着他转过软壁。</p>

剩下两名婢女则相继走出来，</p>

其中一人眼神傲慢，便是皎奴。</p>

她走向杜五郎，一脚便将他踹翻在地，叱道：“闭嘴。”</p>

润奴脸庞稍圆润些，走向薛白，淡淡道：“请吧。”</p>

薛白看了杜五郎一眼，随着这婢女而行。</p>

从厅堂侧门绕过小径，过两道月门、两座小桥，前方是一片环湖而建的楼阁，土木华丽，工艺精巧，形如一眉弯月，牌匾上字迹绮丽，书“偃月堂”三字。</p>

润奴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薛白一眼，以拂尘扫掉他身上的灰尘，伸手在他身上仔细搜索了一番，让他褪了鞋进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