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声又响。</p>

薛白身处于右相府，已不太在乎宵禁。</p>

也难说是更自由、还是不自由。</p>

李林甫每日此刻都在府中处置朝政，今日却抽出空见了他。</p>

“你那笨法子，竟还真能查到人？”</p>

薛白应道：“宗卷总会留下踪迹，只要有耐心，必然能找到痕迹。”</p>

“吉温便查不到。”</p>

“吉法曹做事太过浮躁了。”薛白直言不讳应了，又道：“既然都查到武康成与姜氏兄弟相识了，他却想都不想径直否认。另外，他故意闲聊，把我拖到宵禁，有可能只是想拖慢我的进度，也有可能是借助金吾卫巡街使的身份在宵禁时去通知陇右老兵。我们可于金吾卫中安排人暗查。”</p>

李林甫咳了两声，自有人安排下去办。</p>

其后，他似转了性，主动提起了要给好处。</p>

“此事，你办得不错。本相有意举荐你为官，但不知你可曾回忆起身世，家中可有门荫？”</p>

薛白忙作受宠若惊之态，应道：“确实是想不起。”</p>

他知道以李林甫的多疑，这般回答很容易让其误以为他是在故意隐瞒。</p>

两人之间本就稀薄的信任由此更加支离破碎了。</p>

“无妨，慢慢想。”李林甫道：“陇右老兵之事，你督促着办。”</p>

“喏。”</p>

薛白转身出了堂，于前院的庑房坐下。</p>

他在等金吾卫那边安排好了，再过去督促。</p>

不多时，有人探头进来，却是杨钊。</p>

“听大管事说你要去金吾卫，我说这两日怎不见你，可有甚收获？”</p>

“查到些线索。”</p>

“谁问你这个了。”杨钊道：“我听说你到王维宅中去了，他可是太原王氏出身，便未给你些好物件？”</p>

薛白摇了摇头。</p>

杨钊道：“莫怪哥哥未提醒你，替右相办事，好处你得伸手捞。如此，有本钱打点，伱方好上进。像我，常给三位夫人送礼，她们则在圣人面前为我美言，待圣人要用人了便能想起我来。否则你卖力做事，只等着右相为你封官不成？”</p>

他稍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p>

“今日哥哥这一句话，值千金。”</p>

薛白一时无言以对，但如今官场气氛如此，圣人好奢靡，右相便是凭着一手打理财赋的本领青云直上，上行下效，到了杨钊这里难免直接了些。</p>

他只好谢了杨钊赠自己的千金，问道：“国舅怎在此？”</p>

“我是右相门下走狗嘛。”杨钊得意地笑了笑，压低了些声音道：“有桩大喜事，贵妃回宫了。”</p>

“哦？”</p>

杨钊在薛白身边坐定，以一副与有荣焉的口吻说起来。</p>

“我与你说，听说贵妃出宫后，圣人连御膳都未食，怒笞了左右。高将军见状，便呈上了你为贵妃代笔写的诗，圣人说诗不好，却把御膳赐给高将军了，高将军遂请旨召贵妃还宫。”</p>

薛白问道：“国舅如何知晓得这般细致？”</p>

杨钊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低声道：“虢国夫人自能打听得清楚。”</p>

薛白点了点头。</p>

杨钊又道：“贵妃说了，你送诗一事，她记下了。”</p>

如今这世道，倘若再有一次杜家之事，杨贵妃这一句话或许便是能救数十条命。</p>

薛白遂道：“我该多谢国舅给机会。”</p>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p>

杨钊反正已返了薛白一句价值千金的话，自是不客气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