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字牢房,薛白,有人探视!”</p>
忽听得一句喊话,有人举着火把穿过甬道。</p>
狱中几人纷纷从地上爬起来,往木栅外看去。</p>
也不知是谁“哇”地赞叹了一声。</p>
“薛白。”李腾空最后几步加快了脚步,赶到了木栅前,“你还好吗?”</p>
她看起来比往日更漂亮些,头上的莲花冠与道袍干净得赏心悦目,身上的香气让人恨不得用力深吸两口。</p>
“我没事。”薛白道:“你不该来此,回去吧。”</p>
“是颜少府托我来看看你的,你怎牵扯到春闱大案里了?”</p>
“与春闱无关。”</p>
元结在一旁听了,道:“我们交构左相李适之,可能是韦坚的同党。”</p>
听着这熟悉的罪名,李腾空愣了愣,顿觉尴尬。</p>
她曾亲耳听阿爷与阿兄说过,易储之前,韦坚案永不结案,政敌一概可以此名义捕杀,此时面对这些人不由愧疚。</p>
“这是我好友,宗小娘子,郢国公之后,宰相门第,连李太白也要随妻子唤她一声姑姑。”薛白引见,笑道:“这几位,则是我的朋友。”</p>
“原来是宗小娘子当面。”杜甫行礼道:“我乃太白挚友杜甫。”</p>
“久仰杜公大名。”</p>
李腾空以道家礼节应了,偷眼看向薛白,心道他待人真是温和细致,不忘替她解围。</p>
她还注意到,他称她也是“好友”,而旁人是“朋友”。</p>
“原来薛白还有一位神仙般的红颜知己。”</p>
众人还在调侃,薛白再次催促李腾空回去。</p>
李腾空道:“我来,想问该如何救你?嗯……因为我觉得右相做得不对……”</p>
“自有人会出手保我,出狱了我到玉真观向你致谢。”</p>
“你会来吗?”</p>
“嗯,你看皎奴。”薛白道,“回去吧。”</p>
李腾空回过头,只见皎奴并未看这边,仿佛无处下脚一般,双手抱着肩,努力把身子缩小,一脸窒息的表情。</p>
因薛白有笑话之意,她不由也笑。</p>
“那,我走了。”</p>
李腾空回眸又看了薛白一眼,一袭道袍飘然而去。</p>
……</p>
“真是个好女子。”元结赞道,犹不知这是哥奴女儿。</p>
杜甫不由想念家中妻儿,诗意上口,喃喃道:“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p>
“有美人兮来何迟,日既暮兮华色衰,敢托身兮长自思。”皇甫冉则拿司马相如的赋敲打薛白。</p>
杜五郎更直率,道:“薛白,你对人家也太冷淡了。”</p>
“我本该对她更冷淡些。”薛白隐约还能闻到些残存的香气,心知李腾空与杨玉瑶、杜妗不同,少女情思一旦招惹了却要麻烦得多。</p>
“为何?”</p>
“娶不了。”</p>
“门第不相配?”杜五郎大摇其头,“你这样可不对,人家小娘子愿来这样的地方看你,你也该为她尽力争取才对。”</p>
“我也有要做的事。与你说过了,男儿该自重些。”</p>
“再自重,你不能对宗小娘子自重啊。”杜五郎恨铁不成钢,“我有位族中堂叔,思慕一位有婚约的小娘子,他便愿为了这小娘子舍了前程。”</p>
薛白懒得再搭理他。</p>
杜甫抚须叹道:“我族中有一个从侄,与奸臣之女互生情愫,已决意抛开世俗。”</p>
“啊?那是……”杜五郎愣了愣,转头看去,却见杜甫点了点头。</p>
牢狱里也无旁的事,总之是这般悠闲聊天。</p>
傍晚狱卒送来食膳,竟与他们给的食本相符,没有胡乱苛扣。</p>
杜五郎却觉得少了点什么。</p>
直到次日清晨,有狱卒进来,把丙字牢一名囚犯带出去行刑,他当即脸色一变。</p>
“坏了。我都忘了,我们也要被严刑逼供了……”</p>
“当我们是酷吏吗?!”</p>
有狱吏走进来,板着脸,一身正气的模样。</p>
“大理寺办案,只讲证据,之所以拿尔等,因尔等出现在李适之别宅当中,例行批拿查证,尔等可服?”</p>
“不服。”</p>
薛白干净利落地吐出两个字。</p>
狱吏顿觉压力,只当没听到,沉声道:“薛白、杜誊,你二人乃当日午后进的别宅,前后未待一个时辰。与本案无关,可走了。”</p>
铁锁解开,牢门被打开。</p>
薛白却不肯走,反而在茅草堆中坐了下来,道:“我们既是一起来的,便要一起走。”</p>
~~</p>
右相府。</p>
李林甫难得没有在屏风后,而是走到了窗边负手而立,抬头看着窗外渐渐西偏的太阳。</p>
“几时了?”</p>
“回右相,快到酉时了。”</p>
说话间,罗希奭匆匆赶来,禀道:“右相,薛白还不肯走,他执意要让大理寺连元结等人一道放了。”</p>
“不可。”这次,王鉷也在堂中,沉声道:“元结乃春闱闹事之关键人物,倘若放了,右相府威严大损,举子们自认为得胜一招,必愈发咄咄逼人。到时谁还怕被李适之案牵连,事态控制不住,引火烧身。”</p>
“右相,那小宦官说,若再找不到薛白,他只能回宫复命,实话禀圣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