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接过看了一会,喃喃道:“本相得看了真迹,才能确定。”</p>
“那……是否奴家偷偷将卷轴带来?”</p>
“不。”</p>
李林甫略略犹豫,道:“本相亲自去丰味楼看。”</p>
“右相?”</p>
“下去。”</p>
李林甫驱退达奚盈盈,思量着既不能金吾静街、大张旗鼓地过去看,恐怕只能乔装改扮、微服出行了。</p>
可是,十年来从未冒过如此风险,今日却只为了看一幅字吗?</p>
以字见人,若不能透过字迹来分辨韩愈其人,与之对招,岂有必胜之理?</p>
思量着这些,李林甫看了看身上的官袍,终究还是下了决定,要在一开始就将这祸端压下去……</p>
~~</p>
日暮,丰味楼后院的小阁。</p>
“知道了,你去吧。”</p>
达盈奚奚有些好奇杜妗为何也躲在屏风后接见自己,但说过消息,还是退了下去。</p>
门被带上,小阁里响起对话声。</p>
“哥奴竟要亲自来。”</p>
薛白道:“他这次倒是谨慎。”</p>
杜妗笑道:“换言之,若我要杀他,此时便是十年未有的良机。”</p>
“杀他做甚,我们是要上进,又不是要下狱。”</p>
“你这次不会有危险吧?”</p>
薛白的声音比往昔更为从容淡定,道:“庙堂风波与我何干?我分明什么事也没做,每日只是读书练字写文章。”</p>
“嗯。”</p>
“我近来在学高将军用计,顺势拨动全局,而仿佛身在局外。你觉得如何?”</p>
“不像。”</p>
“何处不像?”</p>
“……”</p>
过了一会,薛白的气息便没那么从容了。</p>
屏风后两人的身影绰绰,屏风也晃动起来。</p>
薛白用心体会着手掌中的触感,忽然心念一动,有些事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只是觉得太荒谬。</p>
如今想来,也许不是荒谬,而是自己还不够融入大唐风气?</p>
~~</p>
暮鼓声起,劳累了一日的人们又要依依不舍地回家。</p>
薛白与杜家姐弟策马走在夕阳下,周遭景致宁和,正是“日晚春风里,衣香满路飘”。</p>
却少有人知道,他们已经布局好一场小小的阴谋。</p>
若说春闱覆试是为了名望、朋党,这次,则是为了给自己扶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仕途要想走得顺遂,这些都是缺一不可的……</p>
“我今日自重了一次。”杜五郎忽然道。</p>
“是吗?”</p>
“今日我才知,男儿自重,真是很难,反而更敬佩你了。”</p>
“不必,我也时常做不到。”</p>
“我懂的。”杜五郎叹息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道:“这种意志……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p>
薛白问道:“收到请帖了吗?”</p>
“什么请帖?”</p>
“李亨新婚。”</p>
“他为何要请我?”</p>
“哦,你没收到。”</p>
杜五郎大讶,问道:“你收到了?”</p>
“嗯,春闱四子都收到了,走了。”</p>
“……”</p>
还未到升平坊,薛白转道向西,心中思量着李亨为何邀他们赴宴。</p>
如今朝堂上关于是否任杨銛、裴宽兼任盐铁使之重职一事争得不可开交,因为它代表着大量的实职、巨大的利益,一旦李隆基点头,将完全改变朝堂的格局。</p>
此事对右相府、东宫皆不利,这支势力本就是要从他们双方身上割肉。</p>
“婚宴?总不会联手吧?”</p>
薛白忽然扯住缰绳,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些荒谬……李林甫、李亨斗得死去活来,会联手压制此事吗?</p>
他往宫城的方向回望,仔细想了想,其后,眼中惊疑散去,眉头舒展开来。</p>
既然都安排好了,任他们应对又有何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