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当道士真好啊。”</p>
“俅儿为何这般说?”</p>
“可以出十王宅,哪都可以去。”</p>
李琮莫名有些心酸,拍了拍儿子的肩,眼神中的喜意渐渐褪去,目光凝重了些,愣愣看着远处美得如画卷一般的终南山。</p>
渐渐地,车驾驶进了终南山。</p>
庆王妃窦氏看了一眼李俅,低声道:“睡着了?”</p>
“嘘。”</p>
李琮俯身,抱起李俅,下了马车。</p>
“庆王,老奴来吧?”</p>
“不用。”</p>
李琮摇了摇头,踏上石阶,走向高处那恢宏的山门。</p>
山风吹动他的道袍,若只看背影,不见他那满脸的伤疤,看到的其实是个身材伟岸的父亲。</p>
但其实,李琮是没有亲生儿子的。</p>
他少年即与窦氏成婚,有一妻二孺十妾,却一直未有子嗣。当年旁人只说是他因脸上的伤疤而失去了储君之位,其实是不好明说没有子嗣才是另一个重要原因。</p>
直到十年前,废太子李瑛死后,四个儿子被过继到他膝下。</p>
他一直将四个儿子视为己出,几乎没有偏心,但若一定要说最喜爱其中哪个,那便是李俅。</p>
收养之初,李俨、李伸已到了懂事的年纪;李俅一岁,李备刚出生不久,记事起就视他为父,天然亲近。其中,李俅是李瑛与薛妃所生的嫡出,性情更亲人些;李备则是宫人所生,性情略木讷寡言。</p>
这次极难得能离开监禁,四个儿子期盼随驾出长安城,李琮为难许久,终究是选了李俅。</p>
一步一步进入宗圣宫,抵达所住的别馆,李琮微微气喘,目光看去,禁卫已列队巡视……走到哪都像是在十王宅。</p>
有道人赶来,行礼道:“见过庆王,贫道韦景昭,道号怀宝子,玄静真人之弟子。”</p>
“有劳真人了。”李琮轻声道。</p>
韦景昭连忙领着他们安顿,出了屋,小声感慨道:“庆王慈爱,待小郎君真好。”</p>
李琮眼神里浮起些许笑意。</p>
近年来,已无人再提他与儿子们是否亲生的问题,事实上他也不在意了,论血缘都是李家的子孙,重要的是,他在十年间一点点将他们抚养长大,他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p>
他们早已不是李瑛的儿子,是他李琮的儿子。</p>
“前几日出了一桩小事。”</p>
聊了一会之后,韦景昭似无意般地提起。</p>
“右相府的千金与名动长安的薛白在紫云观幽会,恰被宫苑监官员撞见了……”</p>
李琮听着,知道四妹已顺利接触到薛白了。</p>
他也知玉真公主、玄静真人等人只是出于人情帮忙,这些人根本就没想过他也要争储。因他们可怜他,看不起他。</p>
但,凭什么他身为长子却不能争储?</p>
丑陋?无子?这本不该是理由!</p>
比起相貌,一国之君更重要的难道不是治国的能力?且当皇帝难道只是为了传位子孙吗?世人为何直接就忽略了一个皇长子天生就有的抱负?何况他有儿子。</p>
忽视!所有人都在忽视他。</p>
而他已意识到自己有资格争一争,近来朝中有一股新的势力正在崛起,在右相与东宫的激烈争斗间,巧妙地将新贵杨家、河东裴家、失势旧党联合在一起,其中关键人物竟是个少年,薛白。</p>
恰好,薛白天然可以被他拉拢。</p>
他太需要这样一个立场一致的心腹自由地在十王宅之外为他积蓄势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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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薛白连在睡梦中都感受到野心的滋长。</p>
似梦似醒间,各种想法在冒出来。</p>
听说过皇孙失匿的人其实不在少数,而知道详情的人却极少。而年龄相符、身世不明,给了薛白一个极好的冒充机会。</p>
从李隆基给新出生的孙子起名“李倩”之事,便可以推测出他确认过李倩已死了。若要纂谋,得等李隆基死后。</p>
那就需要扶立一个能给三庶人平反的皇帝,且还要有能逼迫这个皇帝的权柄。</p>
志向一旦有了不同,一些原本不想冒的风险,忽然就值得一试了……</p>
迷迷糊糊之中,薛白翻了个身,因这些想法而感到燥热。</p>
他想到若与杜妗说了此事,她一定会很兴奋。</p>
权欲一向是与别的欲望挂钩的,愈想愈蓬勃。</p>
因此,推门声响起的一瞬间,薛白恍然以为是杜家姐妹一起过来了。</p>
但等他睁开眼,竟是与李腾空对视了一眼。</p>
“嗯?”</p>
一声轻响,李腾空手里的拂尘掉在地上。</p>
她慌乱捡起,道:“师父邀你到宗圣宫迎驾。”</p>
“御驾到了?”</p>
“嗯,昨日傍晚便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