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听着,陪着多喝了一杯。</p>
“将军可会舞剑?”</p>
“如何?”</p>
“光喝酒有何趣味?你舞剑看看,我送你首词。”</p>
“你不是我不配上你的词吗?”</p>
“忽想到我身边皆以利相合之辈,难得遇到王将军,志气相投,当赠一首。”</p>
“哈。”</p>
若换个人让王忠嗣舞剑,难,但薛白先了他配不上,此时再改主意,倒显得这是个舞剑换词的难得机会。</p>
王忠嗣走到院中,四下一看,随手折了一根树枝,在雪中舞了起来。</p>
他更擅长的还是长柄陌刀,大开大合,这轻飘飘的树枝拿在手里,无非只是散一散酒气,散一散怨气罢了。</p>
薛白默默看了一会,到庑房中拿出纸笔,自在廊下磨墨,转头一看,将灯笼往墙边的树枝上挂了,对着那粉墙挥毫泼墨。</p>
他如今对自己的书法颇有信心,颇有股畅快之福</p>
第一列只写了“破阵子”三个字。</p>
“宝六载,王将军忠嗣破石堡城归来,赋壮词以贺之。”</p>
一个“贺”字写得比旁的字略大了一些。</p>
薛白回头看了一眼王忠嗣越来越快的动作,重新蘸了浓墨,一笔呵成。</p>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p>
衣袂飘飞,树枝“唰”地虚劈而下,因王忠嗣的动作过于猛烈,竟是直接断成了两截。</p>
雪花飘落在他身上,很快便被他的热气所融化。</p>
他抛下手中的断枝,提起酒坛又痛饮了两大口,方才看向墙上的字迹。</p>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p>
才回长安短短数日,回想起那吹角连营,恍若隔世。</p>
王忠嗣心中不由问自己,若真舍了开疆扩土、建功立业的志向,心里可能舍得</p>
目光再往后看,那笔墨挥洒而出的下一句,正是他心中所想。</p>
“了却君王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p>
薛白却挥笔不停,径直又写了一句。</p>
“可怜白发生!”</p>
王忠嗣眯起了眼,眼神里难得透出了不甘之色。</p>
若毕生功业到此为止,岂有甚生前身后名?</p>
薛白挥过最后一笔,搁了毛笔,回过身,目光看向王忠嗣的鬓角。</p>
次日。</p>
薛白被吵醒时,只见杜五郎正站在自己面前。</p>
“你怎到丰味楼睡?墙上的词是你写的?字蛮好啊。”</p>
“嗯。”</p>
“十几坛酒,谁喝的?”</p>
“有吗?”薛白喃喃道:“我睡着时就七八个酒坛子,他人呢?”</p>
“谁?”</p>
“王忠嗣将军,昨夜我与他共饮了十几坛酒。”</p>
薛白走出雅间,目光看去,那首《破阵子》还在院墙上,字迹雄强圆厚、气势庄严,可惜不够潦草豪纵,往后可以练练行草了……也许可以,此事还得问问颜三娘。</p>
院中恰有几个人正在看着院墙,发现了薛白扫来的目光,有人匆匆离开,赶往长安城中几个权贵的宅院。</p>
“禀右相,昨夜王忠嗣与薛白喝了整宿的酒。</p>
“一杯酒能喝一整宿。”</p>
李林甫正在批阅卷宗,头也不抬地道:“可见他话多。”</p>
他反应很平静,因为薛白过杨党要拉拢王忠嗣,自然是会有所往来的。</p>
待罢了王忠嗣的四镇节度使之职,容杨党拉拢又何妨?</p>
“右相,薛白还送了王忠嗣一首词,人抄在这里。”</p>
那递上来的竟是一张竹纸。</p>
李林甫凝神看去,只见这竹纸比先前见的稍白了些,更薄,问道:“你这纸何处来的?”</p>
“回右相,道政坊里现买的,十二钱一大张。”</p>
“十二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