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三五眉头一挑,冷笑道:“原来你们还有这层关系。何六郎,没看出来啊,你这是早早两头下注,盼着哪天宝昌社被人扳倒,好让你趁机大捞一笔?”
何六郎躲过程三五锐利目光,许岩咬牙沉声:“我知道你程三五是守信义的,我也知道你是找我报仇。只要你放过何家人,我可以跟你走。”
程三五收起笑意:“我给你一个机会,城南埋骨场,你我两人单独决斗,生死无怨!”
“可以!”许岩立刻答应,后屋有女子惊呼一声,试图冲出,何六郎赶紧将女子拦下。许岩朝何六郎深深一拜,然后面含悲痛离开货栈。
程三五瞥了一眼,没有多说废话,当即和许岩一前一后骑马出城。
屈支城南郊有一片草木稀疏的荒地,城中穷苦之人死后,没钱安排丧事,就会被带到这片荒地草草埋葬。由于尸体通常不会埋得太深,引来野兽挖开沙土啃食腐肉,久而久之被城内之人称呼为埋骨场。
有时候宝昌社为了生意要弄死对手,尸体便是扔到这城南埋骨场,后来干脆演变成决斗厮杀的去处,死了就抛尸于此,省事不少。
当程三五抵达埋骨场后,远处正好有几头野狗奋足刨土,它们见到程三五,当即受惊逃离,却又时不时回头,浑浊双眼似乎生出期待神采。
翻身下马,程三五从马背取下两壶酒,他揭开泥封,许岩骑着一匹劣马迟缓赶来。
“你没有中途逃跑,算条汉子。”程三五将另一壶酒扔给许岩,对方接过面露不解,程三五说:“这是我给自己立下的规矩,决斗之前请人喝酒,这样厮杀起来,挨刀也不怕疼了。”
程三五说完,仰头猛灌,烈酒入喉气血如沸,也不知是因为酒烈还是心烈。
许岩同样揭封痛饮,几口烈酒下肚,便有了三分醉意,冲散了心中恐惧,壮胆问道:“你是要替那个黑衣小哥报仇吗?”
“他叫彭宁。”程三五言道:“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就下杀手了?”
“当时没想多问,一心要把摩尼珠夺到手。”许岩看着黑釉酒壶,苦笑说:“结果我昨天回到屈支城,看到布告才知晓,那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祆教圣物,真是可笑。”
“彭宁也差不多,至死都以为那是佛骨舍利。”程三五喟叹一声。
“他是你的亲朋?”许岩问。
“不是,我刚认识他,没几天。”见许岩困惑,程三五仰望蔚蓝天空:“我这个人啊,答应过的事就一定要办到,倘若办不成,心里就不舒坦。现在东西是抢回来了,可彭宁却把性命永远留在了大漠之中。”
“所以你要杀我。”许岩算是搞懂了,其实在西域之中,这种恩怨仇杀天天都有,实在是再寻常不过。
“那你呢?”这回轮到程三五发问:“当初呼罗客栈的那场厮杀,你能够逃出生天已经不易,为什么还要回屈支城?”
“怎么可能不回?我的妻儿都在城中。”许岩喝了一口酒。
“那你应该清楚,一旦在屈支城现身,肯定会被我们宝昌社察觉。”程三五笑道:“就你这张脸,根本瞒不过他人,为何要自投罗网?”
“我听说,朝廷的巡察使来到了屈支城?”许岩见对方点头,接着说:“每当水旱灾害、贼寇骚乱之后,巡察使都会到地方上考察官民,并且受理冤情诉状。我便是希望将吴公子的事情告知巡察使,以此报复你们宝昌社。”
程三五一怔,旋即笑道:“你懂得不少,居然还会搞这一套。”
“不然呢?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办法?”许岩仰头饮酒。
“我只是没想到,你对吴茂才这么忠心。”程三五说:“他是英国公的儿子,伺候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你一个。”
许岩沉默一阵,然后示意脸上的疤痕:“新的这条疤是你留下的,你知道旧的这一条是谁干的吗?”
程三五摇头,许岩自嘲一笑:“也是你。”
“你……”程三五尽力回忆,许岩言道:“六年前我帮人护送一队奴婢,结果你单枪匹马冲出来拦截,非要劫走这队奴婢。我们不服气,然后跟你决斗,结果被你一人一刀全部砍翻。我这条疤,就是那时候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