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杀起来谁还顾得了这个?”程三五并指代刀,似乎对自己梦中经历颇为自豪:“我一路横冲直撞,将那些拿着刀枪的骷髅兵马杀得七零八落,它们全都不堪一击,随便一刀下去就碎得满地都是。”
“骷髅兵马?”长青先生想起当初在天池岸边激战,安屈提被程三五重创之后,为求自保脱身,施法召唤四尊磐石巨像与数百骷髅兵马。
这等法术手段让长青先生大开眼界,在中原汉地,但凡操弄尸骸,无一例外被视为外道邪术,向来不为世人接纳。
因此操弄尸骸的法术在中原一带,难得长足发展,就算是旁门左道,也无非是玩些勾招亡魂、养炼法物的伎俩,上不得台面。要是做得太过分,那更会招来朝廷与佛道高人的追杀围剿。
而安屈提召唤的骷髅兵马,并非没有实质躯体的幻影,当初长青先生施法结阵,清楚看到前锋将士与骷髅兵马对垒搏杀,兵刃交击之声当不得假。
唯一特别之处在于,骷髅兵马被重创砍翻之后,会迅速崩溃散碎,化为细密沙尘,仿佛它们就是从茫茫大漠中被挖掘而出,听从安屈提的号令,不知疲倦地对敌人发动攻击。
尽管长青先生已经得了方尖石柱上的碑文拓印,可要完全解析透彻,并非朝夕之功,所以眼下他也搞不懂安屈提的法术究竟是如何运转施展的。
“然后呢?”长青先生紧接着又问。
“然后?”程三五手刀连挥,重现着梦中场景:“我一通乱砍,吓得那安屈提尖叫连连,眼看要被我追上,他变成一只老鹰,赶紧飞走了。”
“老鹰?”长青先生面露不解。
苏望廷猜测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祆教多以鹰隼为徽号,老程或许是在拜火祠见过,所以才梦到安屈提变成老鹰飞脱。”
长青先生修持道法,自然多在心念神识处下功夫,知晓梦境玄妙,解梦学问讲究一个因人而异。以程三五那种粗鲁莽撞、行事无忌的性情,应该不是受到安屈提的惊吓而做梦。
“那之后呢?”长青先生问道:“安屈提变成老鹰飞走,你也跟着飞么?”
“我干嘛要飞?直接拉弓射箭,一箭就把他射下来了。”程三五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刚把那老鹰射下来,正好嘴馋,顺势把他扔进热水里一滚,烫掉羽毛,然后架在火堆上,当场烤了吃。”
长青先生哑然失笑,不过这也符合梦境之中事物混淆的状况,譬如为何会有弓箭,被射杀的安屈提为何没有变回原身,热水火堆又是从何而来,这些问题在本就离奇颠倒的梦境中,反倒显得理所当然,一概没有答案。
“难怪你说梦话时,还会提到什么烤鸡。”长青先生发现自己也是傻,干嘛要追究程三五的梦境?他又不是那种能于梦中窥见过去未来的有道高人。
“对了,当初在神宫深处,你是如何打败安屈提的?”长青先生忽而又问。
程三五方才那兴致高昂的表情渐渐消退,抓了抓胡子,回答说:“那家伙有伤在身,我冲上去三拳就揍倒了。”
长青先生半信半疑,尽管程三五所发刀芒的确一度重创安屈提,可是当他赶到镜殿检视无头尸体时,发现安屈提胸口巨创已然愈合,想来尚有几分余力负隅顽抗,而且他有星髓在手,法术威力大增,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战胜强敌的兴奋喜悦,谁也没有过问程三五究竟是如何杀死安屈提的。
“我也曾习武数年,虽然只得平平二字,但高深武艺、罡气奇功,我可不是一无所知。”长青先生又变回往常那自负形容:“武者外发罡气,固然是有制术破法之能,但也并非绝对。
“别家不说,就以我道门而言,法术乃役神御气而成,神念越精、气机越盛,法术效力与威能自然是越强大。尤其是那些符箓道派,以神念构成诸般真形,再行布内外气机成就法术,符篆落笔间宛如榫卯咬合,真不是光靠强悍罡气就能动摇破坏的。安屈提何等人物?连大清净寺的主持都败亡他手,哪里是随便三拳就能打死的?”
坐在对面的程三五眼皮耷拉,十足像是书院里那些不认真听讲、昏昏欲睡的学子。苏望廷见状偷笑不已,长青先生一拍桌案,喝道:“我们都没喊困,你睡什么?”
程三五挠头说:“你说起这些东西,就跟和尚念经似的,嗡嗡嗡个没完,我哪里听得懂?”
长青先生咬牙暗骂,他自负之余,也难免好为人师,受不得程三五如此愚昧蠢笨,却理所应当、不以为耻的模样,打定心思要让这个无脑夯货长长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