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权贵欺压百姓这种事,郑询也是见怪不怪了,但这个消息启发了他,当即去查阅征募兵士的簿籍,尤其关注孙家庄周围一带的具体名单。
郑询仔细查阅过后,仍然找不出凶手,但其中一项却引起他的留意,那便是被凶手吃掉部分内脏的孙德寿,籍册中写明此人授勋飞骑尉,原因是他在初元二年曾带领一队斥候拔掉东胡某座山中营寨。
孙家是开国军功勋贵之后,家族子弟响应朝廷征募、乃至主动投军一点也不奇怪,但郑询从孙德寿残存筋骨皮肉来判断,此人并无武艺在身,脂膏肥厚,完全就是那种肥头大耳的纨绔子弟,绝非是先登拔寨的勇健将士!
郑询发现这个异常,立即前去孙家名下的庄园田产,仔细询问庄户佃客,得知孙德寿根本就没有参军,兵册上说他先天元年应征,显然是在作假。
多方打听才知晓,先天元年那次征募,由于因为府兵逃亡甚众,致使兵员缺额严重。而孙家仗着地方上的关系,协助折冲府强征百姓入伍。
孙家这么做,便是因为男丁受征入伍后,家中只剩老弱妇孺的家庭通常守不住田产,自然方便他们大举兼并。而且孙家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某人假冒孙德寿去往前线厮杀,使得这个纨绔子弟不必冒险便能坐享战功武勋。
阿芙看到这里,稍加推测,先天年间孙绍仁尚在右武卫将军的位置上,让别人代替自己儿子去战场拼杀立功,并非做不到。但这又是帮忙强征百姓,又是兼并田产,还要儿子坐享军功,这桩桩件件,即便冷血如阿芙,也觉得孙家太过缺德,被人屠灭满门属实活该。
按说查案卷宗不能表达个人情感,但阿芙还是从字里行间看到郑询的怨怒。
即便尚且无法确定,但郑询凭借多年查案经验,大体能够确定,屠灭孙家的凶手就是那个假冒孙德寿去前线厮杀之人。奈何郑询翻遍征募籍册,也找不到那人的具体身份。
线索就此中断,并且因为几次追捕,那血案凶手不胜其扰,也不在都畿道一带乡野徘徊,而是向西逃窜,朝着京畿道而去。
这一下可是把地方官府吓坏了,原本局限一地的贼寇凶徒,在御史参劾下,立刻演变成“东都留守缉凶不力、邪道高手逼近长安”的情况。
朝廷自然不会容许这种屠戮勋贵、犯上作乱的凶徒接近长安,当即调遣金吾卫千员将士,其中还有一支精锐彍骑,前去拦阻血案凶手。
不过这些兵马主要是用来堵截退路,既然知晓凶手实力不凡,朝廷额外派出一批高手,其中以左龙武卫将军、霍国公王飞牧为首,还有几位法术高人压阵。
当今皇帝尚在藩邸时,王飞牧便已是府中侍卫,与冯公公一样,属于元从旧部,在讨灭镇国公主逆党时功勋卓著,后来受封霍国公。
王飞牧武艺极高,一身横练硬功修至上乘境界,除了刀枪不入,举手投足更有千钧之力,哪怕赤手空拳,也能将人马具装的重甲铁骑直接轰成满天血花。
只是最初预想的恶战并未发生,那血案凶手在进入京畿道一带后,似乎刻意低调行事,不与外人接触,也不走寻常道路。就算朝廷多次动用术法占测,也只能大体找到血案凶手途径之地,没法抢先一步找到其人。
反倒是未受寄望的京兆尹衙役,由于奉命传令各地戒备,差役们几次三番见到凶手,发现他在偷老百姓家的衣物吃食,但是没有仗着强悍武力杀伤人命的举动。
几经追缉,朝廷这才发现血案凶手一路西行,但谁也摸不准此人目的地。正当霍国公要求增调兵马,东都留守从孙家搜出的文书密信被递送到长安,孙绍仁被怀疑与某些反贼暗中往来,陆相当即奏请皇帝暂停案情查办,同时要王飞牧带兵返回长安,以确保守备为先。
阿芙看到这里略感不解,卷宗里并未详细提及陆相这番奏请安排的用意,皇帝陛下也准许了。至于孙家密信内容为何,又是哪路反贼,卷宗里一概不明。
在卷宗后半,是郑询那尚未完成的调查,当时他已经打听到孙德寿在某次外出游玩时,曾欺凌一户人家,打死了家中老父,凌辱其女。
而这户人家,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