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被对方这么一提醒,昭阳君也不得不怀疑,刘夫人的死难不成与此有关?正是因为查探朔方诸州的赋税,触及杨太初的隐秘,从而招致杀身之祸?
但下属查探到的消息,分明是杨太初此人与刘夫人私交甚密,刘夫人死后他还抱着尸体哭了好一阵。
“上使为何不说话?”杨太初质问道,此人面对内侍省绣衣使者,不见丝毫胆怯。
“我只是不明白,那凶徒为何要杀刘氏满门?”昭阳君有心试探一下对方:“图财害命?还是私仇报复?”
杨太初神色一阵黯然,双手握拳,指甲几乎要刺进掌心皮肉:“老夫正在遣人调查,就不劳上使过问了。”
昭阳君将杨太初的每处细节收入眼底,得益于采花多年练出一份察言观色的本领,昭阳君几乎可以确定,杨太初对于刘夫人确实感情极深,并非弄虚作假。
“不会吧,来真的啊?”昭阳君暗骂一句,反倒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一位世家豪族、县公勋贵,妻妾成群不过等闲,歌妓舞女多得能随便送人,竟然会对一位寡妇念念不忘?
昭阳君确实怀疑过刘夫人是被杨太初灭口,可是先前去往刘宅暗中查探的下属回来禀报,说贮藏卷宗文书的密室一切如常,没有遭遇大举抄掠破坏,可见杨太初未必知晓刘夫人的真实身份。
如今看来,昭阳君仍然保留原本看法——杨太初就是一介年迈昏聩之辈。
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昭阳君那是见得多了,只是这些人未必个个皆如世间传言那般高明,无能庸碌之辈恐怕也不在少数。
只不过到了那种位置上,有的是幕友宾客、府衙属官替他们出谋划策。就像这杨太初,昭阳君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他,也不妨碍此人有着一大帮高手猛将保护,昭阳君如果试图行凶谋害,恐难全身而退。
“我这里倒是有那凶徒的相关消息。”昭阳君决意开始引导事态变化,多添一把柴薪。
“哦?”杨太初原本暮气沉沉,听到这话,立刻精神起来,双眼爆出精光:“上使请快快道来。”
“这名凶徒名为程三五,曾在西域地界活动,靠着给商社当护卫、做杀手,小有名声。”昭阳君笑道:“当然,都是凶名。”
“区区一介草莽武夫,也值得内侍省如此留心?”杨太初质疑道。
“杨公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想来定有人看出,那程三五所施展的乃是边军武艺。”昭阳君意味深长:“能够一举杀败数十精骑,这种人物放在哪里都值得重金厚礼以待,绝不会用来谋财害命。”
杨太初或许昏聩,但浸润官场多年,这种道理还是能够明白的:“上使莫非想说,程三五的作为,乃是受他人指使?”
昭阳君笑意阴冷:“杨公方才既然提及内附胡人的注籍输纳,那应当明白,如今真正要大力清查人丁籍册、重定赋役的,并不是我们内侍省。”
“陆衍?”杨太初眉角一跳,如今大夏朝堂之上,以陆衍为首的一班经世官员与边镇大将、勋贵公侯,可谓势同水火。
陆相提议各道广推新政一事,杨太初身处朔方,自然也是有所耳闻,但没想到他居然打算率先对自己下手。
“上使空口无凭,只怕有栽赃嫁祸之嫌。”杨太初尚且保留一丝理智,没有完全相信。毕竟内侍省代表皇帝,自然要平衡经世官员和勋贵宿将两方。
“程三五在西域时,为宝昌社办事。”昭阳君早已探听明白,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理由充分:“宝昌社本就是陆相安插在西域的耳目势力。然而去年西域妖人作乱过后,宝昌社就被安西都护齐景阳下令取缔。以上种种,杨公皆可另行派人前往查证。至于其中缘由,想来不用我过多说明了吧?”
杨太初依靠凭几,陷入良久沉思,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但心潮翻覆不可谓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