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虽通晓铸剑,却不是这等锋芒毕露之人。”洪崖先生盯着男子的背影。
“难得被道友夸赞,我当然要有所回敬。”男子抚琴一拨,无声琴韵向外荡漾开来,四座里坊之中喧闹争斗声势立刻缓和下来。
就见男子起身离座,回身露出一副拔俗清逸的形容,轻轻一捋乌黑长鬓,开口说:“道友你虽不持剑,但却是无上无前的锋锐性情,认定要做的事情绝对不容退让。”
洪崖先生没有理会这番话,而是问道:“白云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
这名男子并非旁人,正是当代上清宗师,被誉为当代道门第一人的白云子,任谁也没想到他会在定州城内。
“陛下将要东巡封禅,下诏命我随行。”白云子示意一旁女冠收好无弦琴,随便寻一处位置坐下说:“我北上途中,打算去王屋山一趟,没想到我那位大弟子居然被安排去河北祈雨消灾,于是顺便来看看,不曾想遇到一些熟悉的人事物。”
“你知道这次变乱的起因?”洪崖先生问,脸上古井无波。
白云子眉头一挑,他倒是有些意外:“原来也有你们拂世锋不清楚的事情?”
洪崖先生微微眯眼,没有接话。白云子则说道:“道友你可知晓,在你出现之前,我还以为河北这次旱灾蝗灾,是你们拂世锋的阴谋手段。”
“何出此言?”洪崖先生问。
白云子示意户外情形:“城中百姓丧心发狂,皆因被一种名为焦螟的虫豸侵入体魄,然后以秘法催动。类似的情况,南朝末年也曾发生过。本门王宗师亲自应对此祸,留有手札记录。”
洪崖先生听到这话,陷入沉思之中,良久不语。
白云子露出缅怀过往的神色:“当年你与王宗师都曾在贞白先生门下学道,后来你另得传承,离开茅山,等再次与我们上清一脉往来,便已是拂世锋的一员了。
“前朝末年,你和闻夫子亲自出面,希望王宗师亲自北上,向大夏太祖密传符命,以此代表道门尊奉天命之主,也促成了上清北传、光大道门的事业。不得不说,这份谋划可谓远大,就连我自己也受益匪浅。”
洪崖先生略带逼问语气:“你要说什么?”
“我只是觉得,你们拂世锋如果真的要祸乱世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了。”白云子轻叹一声,随后问:“道友你出现在此,莫非那程三五也在附近?”
“他就在城中,正在搜寻此番灾祸源头。”洪崖先生说。
“灾祸源头不在城中,没必要浪费精力了。”白云子轻轻摇头,忽然想起一事:“哦,你们好像不方便出现在程三五面前……不对啊,他不是逃去西域了么?为何会出现在河北?”
洪崖先生脸上没有多少表情:“他早已返回,如今在给内侍省办事。”
“内侍省?”白云子无奈一笑:“我这些年隐居在天台山,对于朝堂变化知之甚少,不免孤陋寡闻了。当初你们在王屋山清虚洞天将饕餮化为人身,为免扰动外界,你亲自出面,请我帮忙镇住方圆山川地脉。
“如今看来,程三五此人若能有益于苍生,我当年也不算信错人,这就是为何我觉得道友你不是今番灾祸元凶。不过有一件事,可能关乎未来山川气序,既然道友来了,我也顺便跟你说说吧。”
“何事?”
“我稍后打算表奏圣人,在五岳设立真君仙官之祀,以定九州山川气序。”白云子言道。
洪崖先生微微变色:“你为何要这么做?”
白云子望向户外良久,随后言道:“我飞升之期已近,不打算刻意羁留尘世。临走之前,也算是还大夏历代君王礼遇,留下一个逆转危殆局面的办法。”
“莫非在你看来,大夏气数将尽?”洪崖先生思考片刻后问道。
“焉有恒享天命、气运无穷的朝代?”白云子反问一句,语气就像坐观云聚云散的山中人:“当今圣人才情极高,成也由此,败恐也由此。何况大夏开国百有余年,积弊累累,稍有踏差,将成鼎沸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