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地底密室并不算小,但内中堆得满满当当,反倒给人一种逼仄凌乱之感。
此时就见一名身穿葛布短衫的男子,背对着两人,坐在几案旁写写画画。
闻夫子放轻脚步靠近,探头观瞧,就见那男子对着一幅布满纵横线条的图纸,手持铜规铁矩,以炭笔勾勒描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断计算。
“十三徽一分为太蔟,你算得低了。”闻夫子瞧了一阵,捻须言道。
短衫男子吃了一惊,扭头看到闻夫子近在咫尺,猛地向后跌倒,连滚带爬拉开距离,嘴上叫嚷道:“退开退开!别靠这么近!”
闻夫子本欲伸手去扶,见对方如此,只得悻悻一笑,无奈作罢。
这短衫男子年纪不小,头发斑白,眼角皱纹亦多,从表面上看比闻夫子还要老。形容气色不算十分精神,双眼略显黄浊,足见内修根基浅薄。
“你这是病啊。”闻夫子言道:“长年避居骊玉府不见外人,久而久之便不懂得怎样与人相处了。”
短衫男子缩在角落,别过脸去,根本不和闻夫子对视:“你亲自来仙源洞天,就是为了来训斥我?”
“你双胞胎兄长也希望我劝你到外面走走。”闻夫子蹲下身子。
短衫男子嘀咕道:“我才是兄长。”
闻夫子笑道:“人家在外面用田青埂的身份办事,但凡有空还要来看望你,在骊山附近给你置办庄园产业,这般用心照顾,怎么就不是兄长了?”
短衫男子执意反驳说:“我、我如今是姜偃,已经舍弃世俗身份。”
“不就是继承个名号而已吗?”闻夫子两手一摊:“拂世锋里谁不是舍弃了世俗身份?人家洪崖舍得比你绝,早就迈入无我之境了。”
洪崖先生没有说话,姜偃抬头看了他一眼,垂头丧气道:“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来谈一谈拂世锋的未来,顺道来看看太一令。”闻夫子干脆席地而坐。
“就非要在这里谈吗?”姜偃不适应与他人面对面谈话。
“毕竟你是当代的姜偃,也是守护帝宫之人。”闻夫子语气庄重。
姜偃从附近扯来一张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裹紧,只露出眼睛鼻子,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心些许。
“我记得你说过,希望拂世锋功成身退。”姜偃问:“如果饕餮之祸真能在我们这代人终结,那也无所谓有没有拂世锋了。”
“可太一令还在。”闻夫子说:“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太一令的来历。”
姜偃的眼神变得有些空洞,答道:“相传上古圣王划分九州,用九州所贡之铜铸成九鼎,安镇山川。九鼎历经漫长岁月,感应天地山川,从而凝炼九州龙气。
后来祖龙覆灭六国,九鼎宝器被送往咸阳,最初亦是想将其作为镇国之宝。可恰逢饕餮在北地为祸,有楚地巫女提出可将九鼎重铸,将九州龙气尽归于一,能制大凶,这便是太一令的由来。”
“虽说祖龙覆灭六国、削平天下,但后宫之中仍是楚地女子声势更盛。”闻夫子捻须发笑:“有时候我甚至怀疑,申姬前辈兴许跟祖龙有过暧昧。”
此言一出,引得姜偃与洪崖先生投去鄙夷目光,他察觉后赶紧言道:“说句笑话嘛,省得总是这般苦大仇深。”
“我算是明白为何申姬前辈不待见你了。”姜偃紧了紧裹身被褥:“你的嘴太贱了,招人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