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湘灵则是略显凝重:“没那么简单。恶螭长至九首,其生机与天地相通,寿数无穷。如果不能同时将九颗脑袋同时斩下,转眼间便能恢复如常。除此以外,被斩下的首级也可能长成为另一头恶螭。”
“还有这种能耐?”程三五骂道:“妈的,这也太不讲道理了!被砍了脑袋能重新长出来就算了,掉地的脑袋还能长出身子?这要是一个没弄好,岂不是会搞出满地子孙?”
“现在昭阳君明白,为何只是对九首恶螭施加封印,而并未将其斩杀了吧?”慕湘灵言道:“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我不会打开封印。”
“九首恶螭的封印是你掌管的?”程三五问。
“昭阳君忘了?九首恶螭封印于湘源,顾名思义,那里就是湘水源头,我身为湘水之灵,它的封印自然由我来掌管。”慕湘灵这话听起来十分轻松。
程三五表情有些怪异,上下打量对方:“这么要紧的封印,你就放心四处乱跑?不怕突然有高手闯来,强行破坏封印,放出那头九首恶螭?”
慕湘灵微笑回答:“湘源封印山水相缠,除非是我亲手解除,外人若要强行破封,便相当于抬起整座越城峤。而越城峤乃是五岭之一,虽然不是五岳那等名山,气象也不如秦岭,但也远远胜过王乔山、马岭山这种丘陵,完全可以阻挡妄图破封之人。”
程三五闻言点头,其实九首恶螭之威,他在识海之中早已见识过,那是饕餮半身的久远记忆。
然而如今的程三五早已不是上古之时的饕餮,他虽然一路斩杀大妖巨祟,可是面对同样难以杀灭的洪荒遗种,未必稳占上风。
尽管慕湘灵没有明言,但程三五也知晓,上古之时让恶螭一族濒临灭绝者,恰恰就是饕餮。
当年饕餮感应缙云氏一族的祈求而化形现世,染化族人的同时,亲自出手,几乎将恶螭尽数吞噬殆尽。
彼时的饕餮根本没有任何人世间的是非观念,它吞噬恶螭,更不是出于对缙云氏的庇佑照顾,就是顺应如同禽兽般的捕食天性。
但如今回想,饕餮固然将缙云氏上下染化成眷属,但太古大凶本身或许也被缙云氏所染化。
缙云氏被流放至南疆抵御螭魅,族人内心愤恨不甘可想而知。而上古之时物用不足,缙云氏上下备受饥饿折磨,因此当饕餮化形现世,便注定是凶暴贪残、不知餍足。
饕餮从来就不是孤悬于世、亘古不变的,天地初开之际,它无有具体形貌,亦非世上生灵,它就是冲突交汇的清浊之气,是激荡不安的洪荒天地。
待得天地安定、清浊分离,太古大凶也陷入了漫长的沉寂。
当这片大地上生灵渐渐繁茂,尤其是众生灵智越发显露,世间法度开始迈向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时,仿佛是五音和鸣一般,触动到沉寂已久的太古大凶。
而缙云氏在那一刻,成为拨动琴弦之人。他们不仅赋予了饕餮之名,也赋予了饕餮无尽空虚与饥饿。
或许,所谓的饕餮之祸,真正根源并不在于这头具体明确的羊头大凶,而是人世间无穷无尽、不知收敛的贪求。尽管缙云氏最初所希冀的,不过是在险恶环境中生存下来。
至于那些被染化的凡人眷属,最终都彻底沦为被自身欲求所驱使的禽兽,这未必单纯是饕餮邪力侵染扭曲,也是凡人自身贪残的萌发。
世人内心,本就藏着禽兽。但人不能自甘堕落,重新做回禽兽,否则人道倾颓,众生亦将陷入大劫。
“昭阳君?”慕湘灵轻轻呼唤几声,将程三五的思绪拉回现实。
程三五问道:“何事?”
“昭阳君出神了,这可不多见。”慕湘灵说。
程三五突破在即,心境变化总是不由自主,有些事情他过去不愿多想,现在却容不得他回避。
“还不准我想事么?管天管地!”程三五佯装愠怒。
慕湘灵也不生气:“我只是希望昭阳君明白,你即将面对的九首恶螭,是前所未有的强敌,绝对不可掉以轻心。一星半点的疏忽,都可能酿成无可挽回的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