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冯元一额头冒出细汗。
“跟我来。”
楚中丞领着冯元一深入仓城,一座座宛如堡垒的大仓伫立于此,他随意推开其中一座仓门,内里还有向地底深挖的巨坑,经过火焰炙烤近似陶制的坑壁,确保粮食不受湿气。
然而巨坑之中,只有浅浅一层稻谷,并且尚未舂打脱壳,分量之少,让冯元一看得头晕目眩。
“怎会这么少?其他仓呢?”冯元一嘶声问道。
“多的也不满半坑。”楚中丞说。
“不可能,这断然不可能……”冯元一感觉到无可名状的大恐怖笼罩全身。
如今太极宫中,除了圣人与后宫妃嫔,皇子皇孙、文武百官,还有北衙禁军,以及数以万计的宦官宫娥,只有靠着他们这些人,才能支撑起宫中鼎盛璀璨的声势来。
几万人的吃喝拉撒,本就繁重得无以复加,但现在方知晓太仓存粮如此稀少,倘若在存粮耗光之前也无法突破黑幕结界,那结果岂不是……
冯元一不敢想象那种场面,只能近乎歇斯底里地质问道:“太仓存粮为何如此稀少?我大夏四海升平、物阜民丰,难道还能让圣人挨饿不成?!”
“圣人平日里根本不在太极宫,太仓自然疏于管理。”楚中丞叹气说:“何况陆相执宰以来,自关东水陆转运到长安的粮食布帛多如山积,有需即取,我等从来不必劳心计较。”
冯元一几乎要发疯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居然是因为太过殷实丰足,导致今日之祸。
“伱早就知道太仓存粮不足,为何隐瞒不报?!”冯元一双眼通红。
楚中丞这几日也被暗无天日和存粮稀缺逼得狂躁不安,顾不得彼此尊卑,厉声反驳道:“我哪里知晓你们那么多天也无法破封而出?圣人为了显摆场面,日日设宴、需索无度,我再有本事也变不出粮食!”
“放肆,你竟敢忤逆犯上?!”冯元一尖声叫骂。
“我已经竭尽所能确保圣人和百官所需了!”楚中丞扬手遥指别处:“你自己去问问那些宫女,她们已经开始挨饿了。我不介意饿死她们,但你要想想,那些披甲持刀的禁军兵士开始挨饿,他们会做什么?!”
“你、你……”冯元一气急败坏,指着楚中丞责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便常常指使义子,将宫中库藏绢帛盗出放贷!”
楚中丞不甘示弱:“你在城外西北建造碾坊,截水断流让下游百姓无水耕田,顺势命人兼并田土,这点破事当我不知道?还有你那宝寿寺,供奉一千钱敲钟一下,借机向满城卿贵勒索,你也没多干净!”
“你——找死!”
冯元一被这番话彻底压断心防,厉声扬手,罡气如丝狂乱扫出,楚中丞猝不及防,直接被锋利如刃的罡气斩成十几截,鲜血喷得满地都是,沿着坑壁流淌而下,将稻谷染红。
……
放眼所见,琉璃宫殿之中,一片晶莹华彩,却不显得耀目刺眼。
长青徐徐漫步,可见前方榻上,一名女子身披霓裳羽衣,绀发翠眉、朱唇雪肌,斜倚凭几,闭目枕臂而眠,衣摆曳地,好似一头鸾凤化作人形。
如今长青道法修为有长足进步,已经能够做到元神出摄,于虚空法界见到种种不可思议景象,这也是高深道法必不可少的一关。
因此与过去短暂的恍惚入境不同,这回长青出神感应舞仙盏,切实来到这座琉璃宫殿,打定心思要仔细探明其中状况。
当年长青第一次接触舞仙盏,便觉得此物不凡。后来即便此物进献宫中,他还是能够偶然在梦中来到这座琉璃宫殿,那位羽衣女子甚至向自己开口求救。
长青总觉得自己和这位羽衣女子形成某种微妙勾连,如今修为精进,终于可以出神相见。
上前几步,羽衣女子似有感应,缓缓起身抬眼,一双星眸让人不由自主陷入其中,难以自拔。
但长青只是与她对视一眼,识海中立刻便有玉磬之声回荡,惊醒元神,让他抽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