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等待了几刻间,佛寺内的厮杀声响便平静下来,几十颗头颅被长矛高高挑起,随着叛军兵士一路游街示众,还用胡语吟诵歌谣,恫吓住那些图谋不轨之辈。
阿芙当然不会被区区这种场面吓到,只是她发现,即便都是杀人,叛军似乎不光是为消灭敌人、斩首记功,他们的所作所为,隐约带有几分古怪意味,仿佛是将敌人当成摆上供案的祭品。
跟着叛军兵士一路前往紫微宫,彼处与长安太极宫类似,都是前朝后寝的格局,而当中最为独特与显眼的,便是要数近三百尺高的万象神宫,乃是女主曌皇期间修造,极耗人力物力。
想当年上元夜,正要与程三五、长青前来赏玩,结果在宫城外的天津桥上看到大门艺遭遇行刺,好端端的游玩安排就被公事打乱,如今回头细想,阿芙也觉得有些遗憾。
一路小心翼翼隐去身形气息,阿芙看着宫门外满地迤逦血迹,一股邪秽气息在宫中正在不断膨胀,虽然能够感应到其被外力约束,但仍然像皮球般渐渐变大。
以阿芙的眼力,看得出紫微宫中有人布下仪轨、施展邪法,她再三确认没有结界护持,这才小心翼翼溜入宫城。
正当阿芙感慨叛军在紫微宫防备松懈,很快就看见明堂前的空旷平地上,一座小山正在渐渐成型,无数民夫在兵士驱赶下,挑担运土、提杵夯打,显然就是丹娘子提到的高台了。
而更令人骇然的是,这座夯土高台的外壁竟是垒砌了无数头颅,好似贴砖。那些被杀死的内侍省密探使者,其首级也被逐一放在夯土高台上。
“疯子。”
阿芙毫不回避贬低之意,叛军这种行为像是在垒砌京观,看似驱使无数百姓,也的确有极大威势,但是对于战场没有半点好处,甚至可能大大有害。
叛军似乎完全没有长久经营的打算,利用民力之时也没有半点体恤与节约。即便是驱使牲畜,好歹也要量力而为,叛军如今则完全是将民力压榨到极限,人死了便直接割下脑袋,一并垒砌。
如今那座小山一般的夯土高台,不止散发着邪秽气息,还有千百亡魂徘徊不散,被驱赶过来服苦役的寻常百姓也是怨念滔天,已经渐渐养成一处极恶之地。
寻常修道人对此地估计都会避而远之,就算是役使鬼神窥视紫微宫,看到的恐怕也是一团万鬼出渊的景象。
阅历见识广博如阿芙,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叛军在宫城之中搞出这阵仗有何图谋,尤其是将原本富丽堂皇的帝王宫阙,弄得如此乌烟瘴气,用暴殄天物来形容都太过轻巧了。
一路悄然深入,紫微宫作为洛阳的宫城,原本也有数量众多的宦官和宫女,他们如今情况自然算不上多好,不是被叛军将士瓜分霸占,便是一样被杀。
而且阿芙发现,越往宫城深处走,胡人数目越多,而且防备渐渐森严。
“看来不管怎么说,康轧荦这种胡人,终究还是只相信胡人。”
幽州节度使麾下虽然胡汉杂处,但总体而言,毕竟是汉人居多。康轧荦得以上位,除了大夏兼收并蓄,自太祖皇帝伊始,统兵将领便不拘胡汉,也是因为他通晓各族语言,熟知胡风民俗。
但康轧荦很清楚,自己是以寡御众,为求安稳,心腹亲信几乎全是胡人,无形中便成了一堵隔阂。
阿芙看得出来,她料定叛军阵营中也有人能发现这点。或许更甚者,叛军来到洛阳,不思安定民心、争取地方州县支持,反倒是如流寇盗贼般大肆烧杀抢掠,这就是某种形式的妥协,放任麾下将士牟取私利,以此换得对康轧荦的效忠。
可是这种做法一旦不加约束,彻底放开,过往品行再好的将士,也会变得贪得无厌,为了牟取更多利益,甚至仅仅是为了保全自己已经抢到手的财货,不断引发战争。
此事蔓延开来,那可真就变成遍地饕餮了。
不过阿芙懒得理会这些事,她悄无声息避过了非凡气机之处,可见康轧荦麾下的确颇有一些能人异士,从杨云驷这些隐修多年的剑客都被清下山来看,他为了今天,必定是积极筹划多年。
又或者说,这里面的有些人,并不单纯是康轧荦靠着世俗名利请动的,而是孔一方在幕后安排布局,让他们聚集在康轧荦周围,为他壮大声势。
阿芙肯亲自来洛阳行刺康轧荦,当然不是她有多么效忠大夏朝廷,而是她也想趁此机会,看看能够找到孔一方的线索与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