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阵中,康轧荦站在临时搭造的木台上眺望潼关,眼看抛石车接连甩出填满火药的铁石弹,使得那高耸城墙上先后升起十数团火球,如同轰雷之声,惊天动地。
木台之下,一名瘦削道人无奈赔笑,这次火药威力倍增,并非是他又拿出什么秘传丹方,单纯是往火药中掺杂了磨成细分的丹玉,先前为了试验火药威力,还不慎炸死了十几名燕军兵士。
想当年自己原本打算靠着师传的外丹伏火法,妄想点石成金,奈何一无所成,还好几次把鼎炉炸上天。
而为了缓解囊中羞涩之苦,清虚子又打算烧制琉璃,试图攀附权贵。结果有商人从西域带来成色上佳的琉璃器皿,让他赔光了庙产,最终沦落到要靠给人画符捉鬼混饭吃。
要不是有个叫程三五的莽汉子见他可怜,拿出军中赏赐的财帛接济自己,如今他搞不好还在乡间小庙吃风受冻呢。
可惜后来一场大仗,听说程三五麾下几乎全军覆没,他本人也因伤退役、还籍归乡,二人便再无交集。
如今清虚子因为机缘巧合弄出的火药,被燕军重用,过去求之不得的名誉财富纷至沓来,甚至被康轧荦尊为真人,披紫袍、配金印,尊荣无限,他自己也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但是这大半年下来,清虚子对康轧荦和燕军的观感已然落到谷底,甚至几次萌生偷偷溜走的念头。
之前大军还在洛阳附近时,清虚子也曾到河阳一带,他记得程三五说自己家乡在此,想着能否找到故人。可是当他去到时,城郭乡野已经被燕军肆虐得十室九空,遍地尸骸,成年男子都找不到几个。
“朕决定了!”康轧荦走下木台,抬手拍在清虚子肩头,差点将他拍倒:“等攻进长安之后,朕便封清虚真人为道门掌教,替朕管天下道人!”
“谢陛下隆恩。”清虚子心中极不情愿,但又不敢婉拒。
康轧荦放声大笑,挺着肥硕臃肿的大肚腩,略显艰难地迈动步伐,高声招呼:“儿郎们,攻城!”
一声令下,三十面战鼓一同敲响,其中一面还是用上古异兽夔牛之皮制成,鼓声传遍方圆山川,震撼心神。
十多架抛石车依旧在不断抛掷填充火药的铁石弹,死死压制着潼关城头,虽然仓促间不能完全将城墙完全轰塌,却能让夏军将士不敢登城坚守,从而掩护燕军步卒向前推进。
经过数月鏖战,燕军已经摸清夏军各种策略,这次除了正面大军继续进攻潼关,另外还有两万兵马在黄河北岸,朝着风陵渡口逼近。
为此燕军提前砍伐树木,打造了相当数目的小舟快船,以便渡过黄河,绕到潼关侧后进行夹击。
而且为了一战功成,防止驻守晋阳的河朔两镇兵马南下支援,幽州本镇兵马甚至由井陉翻越太行山,兵锋直击大夏北都,各路准备十分充分。
康轧荦踩着健壮奴仆,艰难地骑上一匹焰鬃黑马,看见一名壮汉提着巨大石刃,甩开军阵,朝着城关方向狂奔,两丈宽的沟壑,他一个纵身就跨了过去。
“好汉子,那是何人部下?我过去为何不曾见过?”康轧荦朝一旁随行的崔幕僚问道。
“他是屠维君,原本就是长安内侍省的人。”崔幕僚假笑奉承说:“因为看不惯内侍省将他当成奴仆般驱使,又听说陛下广揽贤才、不拘出身,于是倒戈来投。不过他自知未立寸功,所以打算先登以报陛下。”
康轧荦听了这话十分受用,哈哈大笑之际,便见城头之上,任风行扬袖生风,拦阻屠维君,二者立刻爆发激战。
火药石弹固然能够压制寻常兵士,可是像任风行这样的先天高人,或挡或避,自然能从容应对。
但燕军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在步卒逼近关城前,一批高手便率先冲出,其中既有投靠燕军的武林高手,也包括各教术者,尤其是突勒萨满与祆教祭司。
突勒萨满们摇头晃脑,效仿飞禽走兽手舞足蹈,抡起骨棒或木杖,敲在赤裸全身、涂满血污的祭品身上,原本一个个大活人毛发疯长、筋骨畸变,化为一群半人半狼的妖物,发出长嚎,成群结队朝关城狂奔。
至于祆教祭司,则是穿戴整洁,白袍红袍高低次序分明,手持火把或烛台,齐声吟诵祝祷之词,韵律起伏,好似歌谣。点点火光升腾汇聚,化为雄鹰,大放光芒,耀眼如烈日,同样向潼关飞去。
一天一地,势不可挡。明明是差异悬殊的两派术者,彼此恐怕极难相容,如今在康轧荦麾下,反倒能够配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