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星月的漆黑天穹下,北境军临时营地内灯火通亮,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士兵和他们带起的憧憧人影。
轻装北上的骑兵侦查队、不断飞来精准将信送达罗柏手中的诡异乌鸦——两者带来了相同的情报:天黑前尸鬼大军便已行至于大道北面十英里处,按照正常速度,将在午夜前抵达他们匆匆修建起的临时阵地。
这支北境军队是幸运的,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一支数量被削弱到鼎盛时十分之一,带队异鬼们魔力也已近乎耗尽,堪称“强弩之末”的敌人;但同时,他们也即将成为这场战争中第一批——在没有野火、没有爆弹、没有龙钢武器也没有坚固工事保护下与尸鬼在平地上接战的人类部队。
下午时分陶哈家族部队也从后方赶来加入大军,北境军总兵力达到了七千。花一整天时间依靠新伐树木和铲起雪堆构建起的脆弱围墙和路障,以及少量的龙晶和火油沥青等燃烧类武器——便是他们眼下的全部底牌。
而敌人,则是侦察兵所描述的……“密密麻麻一大团黑潮。”
随军带来的火把、油灯被毫不吝惜地全部拿出来点起,光芒将整个防线都照亮,却终究没能穿透纷纷扬扬的大雪射入营地外的黑暗。士兵们抓紧弓箭和长矛,站在正对着北面的矮木墙后,静静等待着最终大战的来临。
众贵族在接到命令第一时间就集结起并带着北上的士兵,莫不是这两年参与了西境灭狮、对蓝礼·拜拉席恩残党、对河湾地、对黄金团乃至不久前与铁民作战的百战精锐。但此时此刻,在冰冷的黑暗笼罩下,多年前老人们口中讲述的那些能令小孩子尖叫大孩子做噩梦的故事不断浮现在他们面前:林间的白鬼,冰冷的阴影,骑着巨大的蜘蛛追逐热血的人类猎手……
灵魂深处埋藏的恐惧翻腾上来,无论多么勇敢和见多识广的战士,都难免因为紧张和寒冷而瑟瑟发抖。
……
信鸦们最先骚动起来,它们扑扇着翅膀狂乱地鼓噪,随着时间推移甚至开始撞击鸦笼,一副恨不得拆掉笼子飞走的发疯模样,管理员尝试用碎肉和玉米安抚它们,却被隔着笼子和手套都啄疼,只好作罢任由它们折腾。
随后是狗,各家或多或少习惯性地带来了一些战犬,以备追击和打猎补充战备时用,其中尤以波顿家从恐怖堡带来的猎犬为多——它们起初只是夹着尾巴挤成一团害怕地呜咽,但很快仿佛受笼中扑腾信鸦的感染也变得狂躁起来,虽还没极端到咬人的程度,却发了狂般又吠又叫,拼命想要挣脱绳索向南逃开。驯兽员在处理状况时甚至一个没拽住,让几只拖着狗链逃了回去,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最后,人们不得不将狗全拴在深深钉入冻土的木桩上,才算勉强结束它们带来的混乱。
但即使被牢牢牵住,这群畜生依旧咆哮哀嚎着,把狗链拉扯得咣当作响,引得士兵们咒骂不已。
雪下得越来越大,士兵们不得不添加火油并遮挡落雪才能维持铁盆里、火把上的焰苗,开始有等得不耐烦的贵族质疑尸鬼们是否钻入狼林绕开了他们的营地。在一片肃然中煎熬地等待了超出预计的一两个小时后,敌人终于出现在了哨兵的视野中。
由于没有坚固围墙的制高优势,迎面而来的尸鬼海在低矮哨塔上北境士兵们眼中并不是一片黑色潮水,而是一道粗厚的黑线,仿佛忽然从远方黑暗的地平线里孕育而出,踢着积雪狂奔而来扑向他们,从警报的号声响起到近在眼前,总共不过短短几分钟。
鸦鸣、狗吠、马嘶,以及身边士兵们的吸冷气和低声惊呼——经由大雪的削弱,一切声音听起来似乎都很遥远,但下一秒,哨塔上一线指挥官的大声命令便让所有人都从恍惚中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