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新年脑海里迅速思索对策,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应对之法是拉出火炮,给对方迎头痛击。
但他们携带的十门火炮和淄重一起留在了步卒那里。
李妙真召回飞剑,语速极快:
“二郎,你带着两千骑兵先走,我和飞燕军断后,支援浔州要紧,别在这里拼光了兵力。”
许新年是个果决之人,并不优柔寡断,也相信李妙真的能力,当即点头:
“好,李道长多保重!”
他挥舞旗语,调转马头,带着属于自己的骑兵朝右侧的荒原疾驰而去。
飞燕军的精锐骑兵有一千五百人,很大部分是当年在云州剿匪时的老人,由李士林这样的江湖人士组成。
这支骑兵不管是单体战力,还是群体战力,堪称出类拔萃。
李妙真敢留下来断后,是有底气的,没准还能一口气吃掉这支狭路相逢的敌军。
许新年刚走数十息,地面震感便传来,嘈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约莫一千五百骑出现在视野中。
双方遥遥打了照面,那一千骑却突然勒马急停,以一种忙而不乱的架势停下来。
“李妙真!”
为首的将领,手持大戟,穿暗金色铠甲,皮肤古铜色,脸部线条冷硬。
银甲红袍的飞燕女侠,凝目看了片刻:
“哪来的鼠辈。”
使大戟的王杵闻言大怒,厉声道:
“上次你和许新年追了老子三十里,今天老子是来报仇的。”
他好歹是骁骑营的统率,堂堂四品武夫,难道在你李妙真眼里,就是不值得一提的土鸡瓦狗?
李妙真“哦”了一声:
“原来是个手下败将。”
她在战场上杀的人太多,鲜少会去记敌人的长相。
不过飞燕女侠的大名,在云州军里,丝毫不逊色许二郎,她麾下的飞燕军骁勇善战,战力拔尖,就算是云州军里的精锐骑兵,一旦和飞燕军遇上,心里也会发怵。
反观李灵素、楚元缜和杨千幻,他们率领的乌合之众,通常是给飞燕军打打小手,负责捡漏。
倒也不是天地会众人无能,而是精锐部队,是靠一颗颗人头喂出来的。
百战方能师。
大戟王杵冷笑一声:
“不过今日自有人来对付你。”
话音落下,地面再次传来震感,嘈乱而响亮的马蹄声传来。
一支身负玄铁重甲的骑兵出现在飞燕军视野中,这支重骑兵胯下的战马,远比一般的马匹要高大强壮,披着厚厚的甲片。
马背上的骑士更是武装到了牙齿,身穿玄铁重甲,脸部覆盖面甲,手里拎着斩马刀。
号称一刀之下,人马俱碎的斩马刀。
王杵抬起左手,奋力一挥,其率领的一千五百轻骑分成两队散开,朝飞燕军左右包夹而去,这是非常典型重骑兵和轻骑兵配合战术。
轻骑兵速度要胜过重骑,前者想逃的话,后者只能眼巴巴看着。
为了弥补机动性方面的不足,一支规模不小的重骑兵,必定配备数量更大的轻骑兵辅助。
就像现在这样,王杵率领的轻骑兵负责包夹、追击和干扰敌军。
“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敌人吗?”
王杵持着方天画戟,已是胜券在握的姿态:
“这是玄武重骑!
“国师一手培养的王牌之师,与朱雀军一样,是精锐中的精锐,是用来断大奉最后一口气数的无敌之师。”
王杵的自信是有道理的,绝非盲目自大。
国师麾下有两大势力,一个是收集情报为主的“天机宫”,一个是二十八星宿——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白虎是秘卫,负责保护云州的高层,原本由大妖白虎率领。
不过据说那位大妖几个月前,死在了剑州武林盟。
朱雀是飞骑,呼啸如风,它早已用实际战绩证明了自己的强大和可怕。
青龙则是水师,尚未派上用场。
最后就是这支陆战无敌的玄武重骑,哦对了,眼下的五百重骑只是玄武铁骑里的一个营。
玄武重骑有五千人,身上的甲胄和斩马刀皆是法器,十骑就能在正面战场上碾压五十名精锐轻骑兵。要养这么一支规模庞大的重骑可不容易,军费都是国师自己承担的。
国师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通过户部侍郎周显平这类的暗子,侵蚀大奉国力,攫取钱粮铁矿,其中一部分就是用来打造这支重骑。
青州战场时,玄武重骑藏剑于鞘,被大将军戚广伯“雪藏”着,当做压箱底的手段之一。
这时,玄武重骑中,为首的一骑高举斩马刀,沉沉低吼一声。
五百重骑兵纷纷高举战刀,大喝回应。
玄武重骑展开冲锋,杀向飞燕军。
王杵见状,大喝道:
“弓弩准备!”
一千五百骑兵,纷纷摘下军弩,对准迎向玄武重骑的飞燕军。
“放!”
一千多道弓弦声同时响起,“崩”的一声,震的人心里一颤。
李妙真单掌一拍马背,翩然飞起,飞剑自动托住她的脚底。
飞燕女侠瞳孔透明化,脸上面无表情,透着一股冷漠。
她伸出双臂,朝着两侧,猛的一握。
霎时间,一根根箭矢背叛了轨迹,或向左偏,或往右飘,或向上浮,或往下沉,完美没避开了飞燕军。
在这个过程中,飞燕军和玄武重骑已经短兵相接。
砰!
前排的数十骑飞燕军,胯下战马当场被重骑兵撞死,人仰马翻。
失去战马的骑手身子朝前扑去,好在身手都不弱,就地翻滚,便稳住身形。
后方的玄武重骑挥舞斩马刀,人头应声飞起,将这些失去战马的飞燕军骑手斩于当场。
只有少数几个炼神境的高手提前预感到了危机,避开势大力沉的斩击。
玄铁重骑犹如一柄大锥,凿入飞燕军阵营,砰砰之身不绝于耳,野蛮和暴力的冲撞是重骑兵的艺术。
哪怕没有甲胄和兵器的加成,玄武重骑的战力也未必输飞燕军,能被戚广伯视作底牌的军队,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不断有飞燕骑军被斩落马下,或失去战马,坠马者在这种骑阵厚度的持续冲撞下,往往连对玄武重骑造成奔速凝滞都成了奢望,玄武重骑挥舞斩马刀,轻而易举的收割人头。
甫一交手,飞燕军就损失了上百人。
两军展开对冲后,左右两侧的云州骑兵便停止了射击。
李妙真一拍腰间香囊,一枚枚黑色令旗飞出,插入地面,周围温度瞬间阴冷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道道阴魂哭嚎着从香囊里的飘出,扑向玄武重骑。
一道道阴魂消融在玄武铁骑的铠甲上,被法器的力量蒸腾成青烟,但也给部分修为弱的重骑兵带来了浑身僵硬、头脑发胀等负面效果。
养鬼是小道,在道门里属于奇技淫巧。
因为阴魂的攻击力太弱,一个高品质的阴魂,连低品级的修士都对付不了。
道门修士养鬼不是用来攻击人的,而是用来驱使的。
李妙真没指望自己刚收集没几日的残缺能对付这群血气滔天,戾气深重的骑兵,目的只为干扰。
战场上的军魂是最没用的,人死之后,天人两魂会出窍,但异常脆弱,很轻易被战场中的煞气和戾气吹散。
即使保存下来,也是残缺的,这样的魂魄完全就是傀儡。
有了阴魂自杀式袭击,飞燕军稍稍挽回了颓势,凭借人多的优势,策马冲杀,将十几名浑身僵硬的重骑兵斩落马下。
李妙真双手捏剑诀,轻啸一声。
飞剑“嗡”的一荡,化作白虹呼啸而去,穿透一名又一名黑甲重骑兵。
叮!
一气贯穿八名甲士后,飞剑被一位重骑兵挥刀嗑飞。
这位重骑兵手里的斩马刀沾染鲜血,刀身灌满扭曲空气的气机。
五百玄武重骑的首领。
一位修为不弱的武夫。
他昂起头,戴着铁面甲,冷冰冰的望着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而后猛的一夹马腹,朝飞燕女侠冲锋。
李妙真摄来一柄散落于地的战刀,驾驭着它御空而起,接着,她头顶飘出阴神,俯冲而下。
众所周知,不能与武夫肉搏,但道门阴神是例外。
武夫缺乏对付阴神的手段,而阴神却能给予对付的元神沉重一击,当然,这时候,李妙真的肉身就成了破绽。
所以她才御刀飞行,让肉身留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李妙真的阴神毫无阻滞的穿透玄武重骑首领的身躯,从他身后穿出,手里掐着一尊元神的脖颈,把他从肉身里拖出来。
这位武夫的元神,上半身被拖出肉身,下半身倔强的不肯出来。
能轻易被扯出一半元神,意味着这位首领的修为是五品,差了李妙真一个品级。
这时,王杵腿部肌肉一炸,脚掌一踩马镫,胯下战马哀鸣跪趴,他御风而起,掠过交战的骑兵,手里的大戟狠狠劈向李妙真。
咻!
飞剑激射而来,撞偏了戟锋。
李妙真果断放弃与化劲武夫的元神角力,朝着肉身张开五指,猛的一收。
肉身“御刀”飞来。
她一阵风似的掠向肉身,阴神归位。
她扫了一眼战况激烈的骑战,眼里闪过决然,元神熊熊燃烧。
............
叮!
李士林挥舞佩刀,重重砍在一名重骑兵的铠甲上,溅起火星,竟没破甲。
这一刀他运足了气机,可仅仅在对方甲胄上斩出一道白痕。要知道普通凡铁可经不起他劈砍。
什么怪物.........李士林暗骂一声,旋即飞起一脚将那名玄武重骑踹落马背。
身后的赵白泷和桂同福策马一掠而过,合力将那名玄武重骑斩落马下。
李士林刚想喝彩,斜地里撞来一名玄武重骑,对方凭借吨位的差距,蛮不讲理的撞死了李士林的坐骑。
在骑兵对冲中失去战马,意味着什么,已经算是久经战场的李士林心知肚明。
“上来!”
赵白泷用力一夹马腹,从后方赶了上来,朝李士林伸出手。
李士林握住他的手,顺势骑上马背,根本来不及喘息,也没时间说话,继续冲锋杀敌。
“咻!”
雪亮的飞剑在重骑兵中凿穿一道缺口,李妙真的声音响彻天际:
“冲过去,撤退!”
她旋即被王杵缠上,仍倔强的不肯召回飞剑,助飞燕军杀敌。
左右两翼包抄的一千五百骑兵,不知何时已经聚拢,在飞燕军正前方五十丈出集结。
这支人马体力俱佳的轻骑兵,将接替玄武重骑,展开第二轮冲锋。
但剩余不足千骑的飞燕军终于凿穿玄武重骑,便恰好直面上奔行速度提升到极致的云州轻骑兵
一方刚经历惨烈冲杀,不管是速度还是势头都在下降,一方气势如虹,正值巅峰。
飞燕军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
走都走不掉........飞燕军众人心里一凛。
自幼被师父夸赞八字硬的李士林,握紧了手里卷忍的佩刀,他目光扫过周围满脸发狠,但眼神绝望的同伴,扫过已经逼近的云州轻骑。
最后,他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顶着大戟王杵压力,杀入玄武重骑的李妙真,看见了她眼里的悲恸。
生死关头,李士林分神了,没来由的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午后,出道不过一年,却名满江湖的少女拄着剑,英姿飒爽,笑道:
“你要追随我?行的,但我李妙真是有规矩的。
“记住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李士林回过神来,眼里迸射出高昂的战意,咆哮道:
“杀!”
“杀!”
飞燕军齐声咆哮。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
雍州城。
驿站里,脸色惨白的李灵素,手里捧着一碗药,推开恒远大师的房门。
楚元缜也在房间里,盘坐在另一边的软塌上,吐纳故新,疗养伤势。
恒远身上缠着白布,脸色灰败的坐靠在床头。
能在火铳、军弩集火之下,挨一众四品毒打,后为救李灵素,主动迎了一记火炮,还能活下来,恒远大师确实够硬。
是个硬邦邦的和尚。
李灵素感激在心,这几天给大师端茶倒水,觉得大师才是天地会最善良最忠厚的人。
恒远大师喝完药,又吞了一枚杨千幻留的丹药,长出一口气:
“说起来,李妙真道友也受伤不轻,不宜再继续征战。贫道有些担心她。”
李灵素无奈道: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拦不住的。我始终觉得她是投错胎,投到我天宗门下。”
说完,见恒远大师和楚元缜同时看向自己。
.........李灵素狡辩道:
“我广结情缘是为了太上忘情。”
楚元缜道:
“难道不是风流?”
李灵素沉声道:
“天宗弟子的事,能叫风流吗?是红尘问心。
“唉,大师好好休息,我晚膳之前,我会再给你送药过来。”
他拿起空碗,起身离开。
李灵素走到门边,打开格子门,然后愣了一下,不紧不慢的把门关上,背对着门。
楚元缜问道:
“还有事?”
李灵素低声说: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再来一遍。”
他转过身,重新打开房门,默然几秒,又重新关上,然后,脸色发白,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
“李道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