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心如本出身高户幼年因家道中落不幸堕入娼门,又经十年调教,舞乐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精,那份学问、才情和见识,远不是烟云八苑里这些寻常脂粉所能比的。
她心里自有判断和思量。
自打去年十一月初九,范阳、河东、卢龙三镇节度使安禄山以诛杀奸相杨国忠为名起兵叛唐以来,势如破竹,先后攻陷洛阳、长安,马踏中原,以至于皇帝李隆基仓皇出逃。
大唐江山岌岌可危,覆灭似乎指日可待。天下承平的日子久了,谁都经不起折腾、见不得战争,连那些食朝廷俸禄的王侯将相们都绝望透顶了,该降的降、该跑的跑,遑论是普通士民和贩夫走卒了。
当然,没有人看好李唐皇室。中原百姓在胡虏的铁蹄下惴惴不安,悲苦哀号;哪怕是在这烽火燃烧不到的、偏安一隅的江南各州郡,都有不少人暗地里做好了改弦易辙的心理准备。
安禄山是不来,安禄山要来了,这江南一地没准遍地都是从贼的奸徒。柳心如心里腹诽着,精致的嘴角挑起了一抹轻蔑的却又伤感的弧度。
但柳心如打心眼里却不相信安禄山那有奶就是娘无利不起早的胡儿能成事。这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改朝换代不是头一遭了,但安禄山绝对没有这个气运,镇得住巍巍壮美的万里山河!
无非就是祸乱中原一场罢了。
皇帝出逃大半年了,马嵬坡之变,倾国红颜杨贵妃被逼死,杨国忠一党被尽数诛杀——虽然传到江南来的消息已经拖了期走了样变了调,但明眼人还是能看得出,操纵和主导政变的必然是太子亨。
所以,柳心如心里猜测着,经此一变,即便马嵬坡上没有父子相残,也必然是分道扬镳。皇帝逃入蜀地,太子亨才北上灵武。那么,在灵武登基称帝的哪还会有别人,必是太子亨啊!
“小姐,看哪,杨家那个吃软饭的又来了——咦,那厮怎么好端端地就倒了下去?”柳心如的贴身侍女甜儿站在阑干前惊呼一声,翘起脚来往下看。
柳心如心情烦乱,也没有听清甜儿到底在嘟囔些什么,就径自挥了挥手道:“甜儿,我今儿个身子不舒服,紧闭楼门,谁都不见!”
甜儿没顾得上回柳心如的话。
她口中嘲讽着的那个“杨家那吃软饭的”,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猿臂蜂腰,面如傅粉,倒也一表人才,只是面色稍显苍白略呈酒色透支了身子。他原本昂首挺胸要上柳心如的阁楼来,但不知为何,蓦然两腿发软就一头栽倒在楼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