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还是按照程序和礼仪继续进行,皇帝亲自招呼的三杯酒共饮完毕,歌舞这才登场。只是在莺歌燕舞的乐律声中,众人的酒喝得有些无聊和无趣,殿外隐隐传来密集而又带有某种节奏的脚步轰鸣声,大多数人都暗吃一惊,扭头往殿口张望而去。
李豫则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望向了端坐在皇帝宝座上的父皇李亨。
皇帝面上平静,嘴角却噙着一抹显而易见的冷漠,如果说之前在与孔晟密议商量的时候,皇帝心里还残留着一丝的不忍或者说是犹豫,但经过了大殿之上的这番表演,皇帝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
皇帝知道朝中的局势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继续这样下去,皇帝不像皇帝,大臣不像大臣,父皇不像父皇,太子不像太子,在皇帝任何的决策当中,太子李豫都要横插一脚,或多或少地给李亨推行天下大计带来一定的障碍,虽然大多数时候构不成真正的威胁,但终归是不断给皇帝心里添堵,充当起绊脚石的角色。
而这其实只是表象,真正的后患在于,只要李豫再次积累到足以威胁皇权的资本,以李豫的强势而言,势必要架空皇帝——反正你老了,也很无能,不如将大权交给我,李氏皇族的社稷江山,会在我的手上再创盛世辉煌,远胜祖辈。这是李豫的真实心态。
所以,皇帝比谁都清楚,李豫针对其实不是孔晟,而是自己这个父皇。
在李豫眼里,孔晟是皇帝最大的倚仗也是最大的底牌,只要将孔晟排除出京,从核心权力圈子里驱逐出去,皇帝就将孤掌难鸣。李泌杜鸿渐这些人也算是有胆有识擅长治国的忠臣,但他们终归都是文臣,正常朝政能发挥作用,可在权力斗争中就起不到定盘星的价值。
皇帝眼眸中波澜翻滚,突然挥挥手淡淡道:“乐舞暂停!朱辉光,殿外是何人喧哗?”
莺歌燕舞骤然停歇,殿中所有人狐疑和惊讶的目光都投射在太监总管朱辉光的身上。但实际上,朱辉光知道什么呀,他根本就是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皇帝突然问到他,他完全一头雾水。
皇帝冷哼一声,朱辉光吓了一跳,赶紧躬身恭谨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朱辉光急匆匆就下了丹墀,往殿外就走。但就在他行走的过程中,他眼角的余光发现,孔晟的身影似乎已经从殿中消失。朱辉光心头一震,立即浮起某种惊天动地的波澜,他马上意识到之前皇帝和孔晟在偏殿中的密谋与今日的变故有关。
果然,朱辉光的身形在殿口处不得不停下,因为这个时候,殿中已经冲进来数百甲胄鲜明如狼似虎手持长矛的禁军宿卫。殿中人当即混乱喧闹起来,开什么玩笑啊,禁军明火执仗闯进皇帝正在国宴的大殿,这跟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很多人下意识地认为,这一定是受了皇帝的诏命,否则谁敢?除了皇帝亲自命令之外,谁敢擅自带领禁军闯进大殿?
禁军士卒面上冷肃一片,只按照一定的秩序和分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长安权贵包围分割成一个个小团体,殿中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
磨延啜等人震惊莫名,脸色苍白起来。他们不知道唐朝人这是要干什么,但凭直觉,他们觉得此事蕴藏杀机,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一个不小心,把老命丢在长安,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