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死的人很多,但只要是人,总有在乎的东西,张大人想来也一样……给你讲个故事吧。”
许不令看着手中的雁翎刀,语气平淡:
“长安城的兴华坊是穷人住的地方,里面有个破庙,聚集了很多乞儿,都是些父母病死、饿死的穷苦孩子,每天靠着乞讨、偷钱为生,多半活不过二十岁就饿死或者被打死了……
……这些孩子中了,有一个比较有志气,饿死不要饭,打死不低头,七八岁就跑去做苦力……就是扛麻袋、劈柴火等等,不过年纪小当劳力都没人要,也吃不饱饭。那孩子就这么硬撑着,再快要饿死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个合适的活儿……
……富贵人家的宅子里,有些不是铺了地龙嘛,一个冬天烧下来会积蓄烟灰,需要清理。地龙的火道狭小,成年人进不去,那小子从小吃不饱饭体格瘦,刚好能钻进去。于是了,那小子就找到了‘生财之道’,挨个去富贵人家自荐清理火龙……
……就那么干了个把月,有一天了,在一个员外家的后宅清理的时候,那员外的闺女好奇跑过来,蹲在火道外面盯着看,等那孩子爬出来,已经是从头黑到脚,两个人一起傻笑,那小姐还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
……从那之后,那孩子就有了大志气,天天加倍的做苦力,还跑到员外家的铺子里当小工,那小姐经常趴在院墙上,偷偷给他丢些包着的糕点充饥……
……可贱民就是贱民,干一辈子苦力,也很难和富家千金走在一起……”
许不令摩挲着雁翎刀,抬眼望了望张翔:“……不过,可能是天道酬勤吧,那小子运气好,有一天遇到了个恩人。恩人问他‘你想不想有大出息?’,他回答说‘想’。然后就成了那个恩人的徒弟,教他武艺,给他恢复身份,最后真的有了大出息,不仅当了官,还风风光光的把那小姐娶回了家里。”
张翔眉头紧蹙,捏着椅子扶手:“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不令轻轻吸了口气:“那个孩子长大后,心里面只装了两个人,一个是让他成才的义父,一个是在穷困潦倒时偷偷给他送东西吃的妻子。把他们当成唯一的家人,时时刻刻都准备着为家人把命搭进去……”
说话之间,许不令从怀里拿出一块长命锁,穿着红绳。
张翔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呼吸重了几分。
许不令看着长命锁,轻轻叹了口气:“上个月,那孩子生了个儿子,家里人变成了三个,做梦的时候都能笑醒,还给儿子取名叫‘张翱’,希望儿子也能像他义父那样厉害……”
咔——
椅子扶手被硬生生捏碎。
许不令稍微抬起斗笠,轻声道:“张大人死士出生,不在乎生死,自觉也不在乎家小,但家里人在乎你。张庭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出头,父在妻贤儿子刚刚出生,张大人就忍心让人毁了他?”
张翔额头青筋暴起,深呼吸了几次,冷声道:
“往日恩怨,我一人承担……”
“祸不及家?”
许不令看着手中不知杀了多少江湖人的雁翎刀,冷声道:“连江湖人都不守这个规矩,更何况是张大人,祝家满门男丁,难不成各个罪有应得?”
“……”
张翔手中攥着木屑,木屑刺破手上皮肤,血流如注:
“庭豹家小,可安然无恙?”
许不令收起长命锁:“你如实回答,今天就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