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绑住没有发出响声,木质的摇篮摇摇晃晃,里面还放着干净的被褥。
哪怕是第一次来,萧湘儿也能想象出一个母亲坐在这里,看着摇篮里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微笑的模样。
萧湘儿手儿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盯着摇篮,不知为何,忽然有点羡慕了。
深宫十年,身为太后,享尽世间一切富贵,却活的不像个女人。每天和行尸走肉一样待在宫里,身边没有父母、夫君、子女,未来的日子也能一眼望到尽头。
曾经不知多少次羡慕过墙外的生活,羡慕过市井间那些小夫妻,为了生计辛苦奔波,可能很苦很累,至少有个盼头,盼着日子过好,盼着儿女长大……
而她在宫里,除了盼着死,便再无其他事情可做,可以说从嫁进宫那天就死了。
王侯将相、世家门阀,彼此联姻是常事,大多时候门当户对可以过得很好,但一旦过得不好,远比寻常女子更凄苦。
只要家族利益冲突,婆家和娘家打起来、夫君和父亲打起来的事儿屡见不鲜,而嫁出去的女子,只是一个身份罢了,死活其实都不重要,双方交好的时候,即便死了也是亲上加亲,交恶的时候,即便活着也是个死人。
萧湘儿自从嫁进宫成了太后,对于家族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剩下要做的,只有在死之前别给家里添麻烦,这种日子早就过够了。
如今假死脱身,萧湘儿哪怕不承认,也觉得自己很幸运,可以换个身份重活一场。可她毕竟姓萧,这个姓氏背了太多荣耀,容不得子孙后代有半点不屑。
她敢爱敢恨,但不是一个弃家族与不顾的人,否则当年也不会答应进宫。
现在太后死了,她还活着。
萧湘儿一想起远在天边的姐姐和兄长,便会很自责,他们知道这件事后,应该会很失望很厌恶吧,恐怕都不会认她这个妹妹了。
堂堂淮南萧氏的嫡女,死则死矣,竟然会苟且偷生……
可女人能像个女人一样活着,谁又舍得死呢……
萧湘儿趴在躺椅上,愣愣出神间,拿出随身携带的红木小牌,摩挲着上面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
解毒……
若是不喜欢,怎么会给他解毒……
如果没有太后这层身份,她应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几年后,恐怕也能这样坐在花海之间,光明正大的叫上一声“相公”,然后一起看着摇篮里的小娃娃。
萧湘儿抬眼看着不大的摇篮,眸子里带着些许温馨和憧憬。
许不令当年就躺在这个小摇篮里面,可能也是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也不会说话,逗一下就笑一下。
谁能想到就这么小个娃娃,十几年过后,能把她摁在桌子上塞尾巴……
“啐—”
萧湘儿猛然惊醒过来,抬手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脸色涨红,暗骂道:有毛病呀,想些什么鬼东西……
这么一打岔,萧湘儿站起身来离那小摇篮远远的,再也温馨不起来了。
稍微等等了片刻,露台外传来了“呀呀——令儿!你跑慢些……”的声音。
萧湘儿抬头看去,却见视野尽头的花海中,一个白衣如雪的男子,背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在万千花朵之间疾步如飞。
萧湘儿站在露台上,摆出了端庄严肃的模样,望着越来越近的许不令和陆夫人,抿了抿嘴,本想讥讽整天‘我是你姨’的闺蜜几句,可最终还是没开口。毕竟红鸾和她比起来,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点温馨来之不易,不该去打破的……
“令儿!你放我下来……我生气啦!”
陆夫人瞧见萧湘儿望着她表情怪异,脸色顿时涨红,挣扎着想要跳下,却还是被背着跳上了露台。
被强行背着跑了个来回,陆夫人此颇为尴尬,忙的给自己找借口:
“路不好走,令儿才背着我,湘儿你别误会……”
萧湘儿半眯着眼,淡淡哼了一声:“晚辈背着长辈,有什么可误会的。”
许不令轻笑了下,又跳下露台:“是啊,太后,我背着你也转一圈儿?”
萧湘儿抿了抿嘴,看向了旁边的陆夫人。
陆夫人心乱如麻,自己都不好解释,哪儿有心思吃醋,忙的就走向了木屋:“我去收拾收拾,你们自己逛吧。”说着就跑进了木屋之中。
萧湘儿摇了摇头,走到露台边缘,张开双手,直接就跳了下去。
许不令稳稳当当接住,搂着臀儿重新跑向花海。
萧湘儿趴在许不令背上,也没在意贼手,回头瞧了眼愈来愈远的小木屋,询问道:
“反才红鸾祭拜王妃的时候,是个什么反应?”
许不令在花海中找了个阴凉处停下,直接辣手摧花踩倒了一片花朵,然后把萧湘儿放在了上面:
“还能是什么反应,规规矩矩,说了好些个缅怀的话,还哭了一场,哄了好久才哄好。”
“是嘛……”
萧湘儿在花海中和许不令并肩而坐,依旧的气质端庄。
许不令坐在诺大花海之中,回忆着幼年在这里蹦蹦跳跳的场景,稍微酝酿了下,忽的抬手搂住了萧湘儿的肩膀,偏头轻笑道:
“要不要解毒?”
“……”
萧湘儿眉梢轻蹙,把手推开,本来想训一句‘吃不够呀?’,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神色低落的抱着膝盖,轻声道:
“今天不想解毒,聊聊天。”
许不令抬了抬眉毛,直接在花海里躺下,把手臂摊开,然后拍了拍胳膊。
已经是‘老夫老妻’了,萧湘儿也不用教,自然而然的就躺在了花海中,以许不令的胳膊为枕头,看着天空的云卷云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