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把四条鱼都炖了?”
小村姑站在雾气弥漫的土灶对面,水雾遮挡看不清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轻灵:
“你干活不能不吃东西,鱼不够,明天再去抓些就是了。”
明天?
许不令摇了摇头,提起满满一大串鱼:
“倒也不用,我今天抓了二十五条,足够你吃十几天了,今天稍微丰盛些也没啥。”
这句话出来,小村姑沉默了下,片刻后,才轻轻‘哦’了一声,把鱼汤盛起来装进小碗里,端到了桌子上。
许不令忙活一天,确实挺饿,因为食物充足,倒也没有客气,坐在小村姑对面大快朵颐。
两个人对坐在农家小院里,黑狗趴在桌子底下捡着鱼骨头,吃饭的时候,小村姑没有什么言语。
许不令心里感觉怪怪的,却也不知怎么形容当前的环境。吃饭的闲暇间,他偏头看向外面的桃花林,笑问道:
“你准备种多少桃树?”
小村姑细嚼慢咽,好像有点心事,回答不似昨天那般利索,想了会儿才开口:
“种满呀,把空地全种上。”
“种满后呢?”
“换个地方,继续种,这儿方圆上百里,一辈子都种不完。”
“哦……”
许不令摇头笑了下。
小村姑瞧见他的笑容,抬起眼帘:“你觉得我傻?”
许不令笑容一僵,连忙摇头:“没有,嗯……植树造林是好事,寻常凡夫俗子理解不了,觉得没意义很正常。”
小村姑这才满意,轻声道:“外面的人,还不如树,说了你也不懂,不和你说了。”
许不令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
一大锅鱼汤,被许不令吃了九成,直到一滴不剩。
事情做完了,自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红日挂在山头,夕阳洒在数百颗整齐排列的树苗上,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影子。
许不令把剑和直刀挂在腰间,站在篱笆墙内,看了看极远方的山头,略显犹豫。
小村姑认真洗好了锅碗,整整齐齐的放在碗柜里,走出厨房的小门,瞧见许不令的背影,脚步顿了下,轻声道:
“天快黑了,出去好几十里路,大晚上不好走。”
许不令手扶着剑柄,站在篱笆墙边缘,回过头来:
“外面还有人等着,不能耽搁太久,实在打扰姑娘了。”
小村姑站在门口,柔雅面容上有点失望,没有任何遮掩,或者是根本就不会遮掩。她轻轻点头:
“那你慢些,出去后不许再闯进来了,也不要告诉外人。”
“那是自然。”
许不令笑了下,抬步跨出篱笆,迎着夕阳往外走去,路过堆在雪地的大雪人时,回头看了眼。
小村姑依旧站在厨房门口,黑狗乖乖蹲在裙摆旁边,在昏黄夕阳下如同静止。
瞧见他回过头,小村姑抬手摆了摆,算是道别。
许不令立在原地,手指轻敲着剑柄,斟酌许久,还是开口道:
“姑娘,我真知道一个花海,比这里漂亮,也没有外人打扰。你想不想换个地方生活?想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
小村姑微微皱起了眉梢,看了看种了好多年的桃花林,摇了摇头:“我不出去。”说完提着裙子回了侧屋,关上房门,还把门栓给插上了。
沉默良久后,许不令转身走向了桃林外,时而回头。
农家小院、三间小房,院里再无动静,直至被树木遮挡了视线。
许不令轻轻叹了口气,感觉心里空落落,却也无可奈何。
人在江湖,可能身不由己,很多时候都没得选择,无非为了活命罢了。
人在江湖,也可能逍遥无束,浪迹天下随遇而安,在想走的时候走,想停的时候停下来。
可有些人,出生就不属于江湖,注定两样都沾不上边。
许不令什么都好,唯一错的,就是错在生于帝王之家,‘一生为侠’只是梦中蝶,而实际摆在眼前的是整个天下,所以想走的时候可以走,想停下的时候却不可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