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宅内外。
许不令持剑逼向左清秋,尚未近身。
厉寒生跳下屋顶,正欲前后夹击,只是刚刚跃出屋檐,下方的灌木便骤然炸裂。
三尺寒锋伴随空灵剑鸣而出,直刺从上方踏过的厉寒生。
这一剑太快,虽没有‘撼山’那般无坚不摧的暴躁,但灵巧到了极致,空灵剑鸣犹如水滴落入寒潭,空灵幽寂,雪亮剑刃可见淡淡波纹,就好似在如镜寒潭中,掀起阵阵涟漪。
此剑与燕回林的剑异曲同工,但论剑术的造诣,超出燕回林太多,就好似许不令和祝六同时用‘撼山’的差距,一眼便能瞧出燕回林的剑术,是从这一剑上领悟而来。
泣水剑?
棺木刚刚炸开,剑锋探出,尚未露出人影,许不令眼中便露出异色。
北齐历代国师都是当代人杰,军政治国的才能上可能有庸手,但论起武艺,没有一个是泛泛之辈。
就和左清秋雄踞漠北一样,北齐上任国师左启明,同样是漠北最强武人,在老剑圣祝稠山那个年代,威慑力不弱于现在的左清秋半分。
北齐国师是北齐国相帝师,朝堂上的一把手,极少亲自出面打打杀杀,左启明出手记录很少,但仅有的几次战绩中,最出名的就是其剑术,据记载便是:
‘剑锋凌波,如泪入寒潭’。
‘泣水剑’的名号由此而来。
许不令虽然没亲眼见识过泣水剑,但光靠着此剑的风采,便确认剑客的身份。左启明销声匿迹已经二十来年,早已经是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还活着!
厉寒生同样认出了下方剑客的来头,但作为被偷袭的目标,显然没法想那么多。
棺木炸开,寒锋利刃已经到了脚下,碎木横飞间,身着羊皮袄的老人,双目犹如锁死猎物的鹰隼,以必杀之势,不留半分余地。
厉寒生自从发妻死后,永远保持着阴郁的面容,哪怕是在菩提岛,也未曾有过太大情绪波动,但此时此刻,阴郁的双眸中,终于显出了怒不可遏:
“干你娘……”
顷刻之间,被两个不讲武德的宗师偷袭两次,次次杀招,即便是泥菩萨都会冒火,更何况是厉寒生。
但宗师级的高手会在搏杀时骂娘,也代表着确实没办法了。
精准迅捷的剑刃,抓住了稍纵即逝的契机,在最不可能的时候,把剑送到了厉寒生近前。
不过好在,从下方偷袭,距离头颅、脖颈、心脏等死穴比较远。
厉寒生来不及收回长槊,硬咬牙拧转身体,以腹部接住了这一剑,同时腿如霹雳,踢向了在北海枯坐二十年的牧羊人。
嚓——
血光飞溅。
左启明眼神古井无波,就好似江边垂钓的老叟,动作轻描淡写,剑锋一触即收,便又落回了地面,只在空中留下一线血珠。
厉寒生以长槊点在地面,把身体推向了民宅右侧,落地强行站稳,腰腹却血流如注,被这一剑刺了个对穿。
一击得手,对方不会给半点机会。
左启明再次飞身而上,剑锋锁死厉寒生要害。
许不令眼睁睁看着左启明一剑得手,只隔着一道院门却难以驰援,眼神暴怒,提剑直刺对冲而来的左清秋。
半面佛带着猖狂大笑,撞烂院墙,铜头禅杖再次扫向许不令身侧。
忽然变成三打二,厉寒生被偷袭两次身负重伤,局面在顷刻间急转直下。
厉寒生以长槊逼开左启明后,不顾后背强行冲向左清秋,对许不令怒声道:
“走。”
厉寒生遭受重创,被三名宗师合围根本跑不掉,这一身‘走’,是让许不令走,他来牵制。
话语没有丝毫犹豫,不带半点感情,就好似舍弃的不是自己的命。
也可能从发妻横死那天起,厉寒生就已经死了,活在世上,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这一声走,既可完成灭宋氏的心愿,又能补偿此生再不敢面对的女儿,这就够了。
只是,许不令不喜欢这种悲情戏码。
在这世上,能当面杀他身边人的,还没生出来!
“你一边去。”
许不令怒发冲冠,近乎咆哮似得说出这句话,手中剑锋不带丝毫保留,一记‘撼山’就送到了左清秋面前。
龙吟般的剑鸣响彻雪夜,虽然不及祝六那般出神入化,但蕴含的力道却比祝六夸张太多。
左清秋才智超绝,对许不令的天赋早有预判,见其和祝六在一起,便猜测许不令学过这一招,在许不令近身时,已经交差双锏格挡。
但左清秋预判了许不令的天资,却还是小瞧了许不令的力量有多恐怖。
剑锋太快,数十年未曾展露锋芒的宝剑‘湛卢’,一瞬间震落了剑刃铭文中的些许污迹,剑尖刺在了寒铁双锏之上。
雪亮剑刃不见丝毫弯曲,不带半点停留,继续往前。
左清秋交叉的双锏,肉眼可见地被压向胸腹,直至撞在了胸口,即便剑刃没能穿透铁锏,这蛮狠力道,依旧倾斜在了左清秋身上。
嘭——
左清秋身上的锦袍炸裂,露出后背古铜色的矫健肌肉,继而身体被双锏撞出去,往后横飞撞入灵堂,直至破开了灵堂的墙壁。
厉寒生急冲驰援,瞧见着惊世骇俗的一幕,着实给惊了下。
发现女婿有点夸张,自己好像不用死了,当即放弃解围,反手就是一记回马枪,扫向杀过来的左启明。
许不令击退左清秋,身体也被铜头禅杖砸中,他仅以左臂格挡,身体被砸得往右侧横飞,但这显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许不令未等左清秋从灵堂里折返,在空中翻身一圈儿,双脚已经踩在了右侧的围墙上,全力猛踏,震塌了砖石围墙,身形如利剑逼向堪堪抬起禅杖的半面佛。
“给我死!”
许不令眼神近乎狰狞,光从神色来看,比半面佛更像个武疯子。
半面佛用数十斤重的铜头禅杖,想要轻灵如风显然不可能,瞧见许不令眨眼便折返,眼中明显露出几分惊愕。
但武夫一道,年龄大可能会影响爆发力,反应和对武道的见解却不会受丝毫影响,特别是走内家功夫的宗师。
就和贾公公一样,只会越老越妖,越老越妖。
左启明是内家巅峰人物,曾任北齐国师,从来不缺对全局的掌控力,此战从头到尾的各种变数都算在心里,并做出了完美的应对之法。
在左清秋被击飞的同时,左启明便放弃了对厉寒生的追杀,身形跃起扑向许不令,顺带躲过了厉寒生扫回来的回马枪。
半面佛甘愿为北齐买卖,便是因为被左启明打服了,对左启明非常地信任。眼见避不开许不令干脆不躲了,直接往前一步用胸口去接许不令的剑刃。
许不令的剑只要穿过去,百分百被半面佛用肉身卡住,无力回防左启明。
以命换命的事情,许不令显然不会做。在剑刃触碰到袈裟之前,便拧转剑锋,扫向了袭来的左启明。
单论剑术,许不令自然不如左启明,剑锋被左启明轻易挑开。
但许不令也没打算和一个剑道行家拼剑术。
双刃相接一声脆响过后,两把剑都被扫向了侧方。
而许不令握紧的左拳,在此刻顺势冲出,直击左启明羊皮袄的胸口,用的是八极拳中的‘登山探马’,至刚至阳杀力无穷,如果正面集中,以许不令的力道,在左启明胸口打个对穿都不奇怪。
左启明是内家高手,对这种江湖上随处可见的冲拳并不在意,拳头接触羊皮袄,身体便随拳风而动,顺势往侧方卸力,让许不令难以落拳。
半面佛还在身侧,若是这一拳逼不开左启明,被两人黏上了,接下来必然遭受重创。
回身的厉寒生瞧见这一幕,心中不由一沉,可还没来得及驰援,接下来的一幕,就把这位江湖上的一代习武奇才给惊呆了。
只见许不令一拳冲出,贴上左启明的羊皮袄。
左启明顺势卸力,肩膀刚有动作,许不令的左臂衣袖便骤然鼓涨,崩断了胳膊上护臂的系绳,继而修长五指弹开,崩在了左启明胸口。
嘭——
忽如其来的崩指袭来,力道全部倾斜在左启明胸口。
左启明可没有儿子那样年轻强横的体魄,被这一下直接被崩断了一个根肋骨,连人带剑倒飞了出去,凌空便喷出了一口老血。
许不令现学现用,威力这么大,自己也被惊了下,此时也算明白,就凭这鬼斧神工的一手,年迈的贾公公估计还真打不过厉寒生。
厉寒生眼神显出刹那的茫然,显然不明白,自己这手专破‘四两拨千斤’的绝招,是怎么被许不令学会的。
局势紧迫,也容不得人细想。
厉寒生见许不令一挑二没半点问题,掷出手中长槊刺向倒飞出去的左启明,身形腾起,又迎上了从灵堂上方跃下的左清秋。
左清秋瞧见亲爹被打断骨头,眼神越发冷冽,扔出左手铁锏,砸开了飞出去的长槊,右手铁锏则砸向厉寒生。
厉寒生内外伤俱在,哪怕体魄够强横能硬撑,身手也必然弱于左清秋,接敌的瞬间,就变成了一边倒的挨打。
许不令这边,在一拳击退左启明后,转身就全力对付半面佛,试图先瞬杀一个。
只是半面佛已经站稳脚跟,手中铜头禅杖虎虎生风,砖石墙壁触之及碎,扫向许不令各处。虽然兵器沉重动作稍显迟缓,但边打边退根本不给许不令下杀手的机会。
许不令连出数剑,在半面佛身上留下三道血口,半面佛却依旧保持着猖狂笑容,似乎连痛觉都没有,只是疯子般的纠缠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长剑太轻,硬碰硬反而吃亏。
许不令僵持不过几招,撞出围墙的左启明便又折身返回,加入了战局。
老国师左启明带来的压力,比半面佛要强上太多,经验老辣动作迅捷,哪怕断了根肋骨,也没有影响身手,几乎剑剑攻其必救,二人联手压得许不令步步后退。
而另一侧形势更加急迫,厉寒生被左清秋持铁锏追杀,短短几招便被压制住,口中再次吐出鲜血,不出意外再过几招就得被活活打死。
“他娘的!”
许不令眼见陷入困局,怒呵一声,丢出手中最后的宝剑刺向左清秋,给厉寒生解围。
左启明瞧见许不令这时候还敢丢兵刃,眼中明显有点意外,毕竟许不令又不是内家宗师,四两拨千斤的化劲儿不纯熟,有着明显短板,没了兵器,总不能用手抓他的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