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正叹了口气:“明润少年高位,官家总是倚赖的。人呐,哪能没点挫折,还有点时间,你想想怎么奏对吧。”
苏油默默点头,与王中正一起于宣德门侧门下马,然后进入宫中。
来到迩英阁,赵顼脸色铁青坐在那里,王安石已经先一步到了,还有韩维,正站在赵顼身侧。
见到苏油,赵顼说道:“看看吧,这是郑侠绘制的《流民图》,朕不敢相信,皇城之下,尚有这么多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流民。”
王安石想必已经被斥责过了,现在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苏油上前观看,只见画上都是衣不蔽体的人物,身形瘦弱如饿鬼,或携带猕猴松鼠,敲鼓打板地卖艺,或背着破草席,挎着编篓举着破碗流浪,不由得黯然。
后退两步,取下幞头:“臣,权知开封府苏油,德能不称,使治下百姓生计艰难,请陛下降罪。”
这态度就很好,赵顼反倒是怒气稍息:“这是流民,不是开封府百姓。明润你收治不及,固然有错,但尚可挽回。同来的还有一封奏章……韩维,念!”
韩维展开疏奏:“去年大蝗,秋冬亢旱,麦苗焦枯,五种不入,群情惧死。
方春斩伐,竭泽而渔,草木鱼鳖,亦莫生遂。
灾患之来,莫知或御。愿陛下开仓廪,赈贫乏,取有司掊克不道之政,一切罢去,冀下召和气,上应天心,延万姓垂死之命。
今台谏充位,左右辅弼,又皆贪猥近利,使夫抱道怀识之士,皆不欲与之言。
陛下以爵禄名器驾驭天下忠贤,而使人如此,甚非宗庙社稷之福也。
窃闻南征北伐者,皆以其胜捷之势,山川之形,为图来献。料无一人以天下之民质妻鬻子、斩桑坏舍、流离逃散、皇皇不给之状,图以上闻者。
臣谨按安上门逐日所见,绘成一图,百不及一。
但经圣览,亦可流涕,况于千万里之外,有甚于此者哉!
陛下观臣之图,行臣之言,十日不寸……”
苏油突然接口:“十日不寸,请斩安石与阙下!以为来者之鉴!”
王安石突然睁开眼睛,眼神里满是委屈,悲愤,不解:“明润,你……”
苏油躬身:“陛下,疏奏结尾,定是所谓不效则斩之类,文辞加工而已。非此即彼,却毫无意义。”
韩维看了苏油一眼,继续念道:“……行臣之言,十日不寸,即乞斩臣宣德门外,以正欺君之罪。”
疏奏读完,殿上雅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