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继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咱武臣从宣德门骑马而进,是不是有点……”
郭逵说道:“这是圣意!陛下要的就是这个排场!刚刚走西华门不是被合门使挡了,让走这边吗?”
“反正都一把老骨头了,哪里还有那么多忌讳?陛下要排场,咱就给他撑起这排场!”
武英殿,赵顼端坐在殿上,接受群臣朝贺。
他在生病,自从中路大军被围后,他就中了风寒,还发起了高热。
钱乙花了老大劲才给赵顼调理成这样,如今都还战战兢兢地站在武英殿后,随时准备出手。
赵顼需要这一次排场。
从登极开始,甚至从父皇登极开始,他就已经有了这个梦想。
为了这个梦想,他不惜重用王安石,不惜在王安石被攻击下台后,咬着牙继续僵持改革,与群臣相抗。
为了国库充实一些,他背负了一身的骂名,被泼了太多的污水。
他有宏大的志愿,为了它一步步坚持和努力。
他走过弯路,不敢过于信任与自己一样年轻的苏油的主张。
直到两人都彻底成长起来,直到苏油用他的实践彻底证明了他的理论,直到乌台诗案之后那次长谈。
那是元丰二年,到那一天起,他已经坚持了整整十二年的时间。
二十岁,到三十岁,他曾经因为自己的执念付出沉重的代价,也几乎让这个国家陷入政治分裂的深渊,他亲手罢黜了无数他非常欣赏的人,也亲手提拔了无数自己非常厌恶的人,甚至几乎毁了自己的健康。
亲小人,远贤臣,这是每个欲有所作为的君王,都背负不起的骂名。
直到有一位贤臣站出来,坦然地说,我也不是什么君子,我的身体里,永远存在小人的那一面,我将一辈子努力和那一面作斗争,争取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会得到一声赞誉,说我在这场和自己的战斗中,我赢了。
他想到了自家儿子的画册里,那个叫做《皇帝的新衣》的故事。
那个蛮夷之邦的君主,和世间大多数人一样,对自身的缺点,第一时间想要的是遮掩,遮掩不住的时候,看到真相的人们就必须说谎。
谁敢说出真相,谁就是他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