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导致赵云想引诱敌人露出破绽,难度比正常交战还要高,因为敌人怕他就会额外戒备他,不敢疏忽大意。
此战开始后,赵云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提前想到,倒不是赵云不知兵,而是他觉得自己已经看起来够弱了,三千人打两三万,哪怕是铁骑,程普有什么好怕的呢?
而他随机应变想到的解决办法,也就是进一步降低自己中军主力表面的威胁程度。
让自己看起来越来越弱,越来越人畜无害,直到敌人认为主要威胁来源于魏延那一支偏师,对正面彻底失去戒备。
这一刻终于到了。
“全军准备,随我突击,直插程普本阵。”赵云紧了紧明晃晃锻钢头盔的系带,把镔铁长枪一招,吩咐全军出击。
旁边的亲卫军官简直都不敢相信:“将军!您忘了,刚刚给魏延派了一千二百骑援军,我们的计划是跟着魏延一起绕过敌军去当阳啊!”
赵云冷峻一笑:“连你们都这么觉得了,难怪程普也这么觉得,他误判得不冤。”
亲卫军官:“可我们代价也太大了,那么多弟兄跟着魏延做局绕远了,还处于下坡。咱这儿据上坡之利的只剩八百骑了!将军您不会是忘了这数吧?”
赵云身边的军官当然不敢质疑赵云的命令,他们只是怕赵云记错了敌我数字,所以把数据重新给领导汇报一下。
赵云:“够了,我又不是指望这些人全歼三万敌军,只要把他们打崩溃,往南疯狂逃散。一旦阵型散乱,魏延就能横向侧击截断敌阵。
而且敌人只要往南跑四五里,魏延也能重新占据上坡俯冲之利,这种沿着长坂往下坡逃的战局,一方只要崩溃了,是收不住脚的。到后来自己都会自相践踏。”
赵云停顿了一下,见旁边的军官已经不敢质疑,他才最后主动补充了一句:
“你们也别担心我军人少、威势不足以吓退敌人。咱来的时候不是一人双马么,后续留了点弟兄让他们殿后看管替换的马匹。
立刻让他们随便在多出来的替换马尾上绑点树枝之类,拖曳着从荆门谷口跑出来,就假装我军其实远不止三千骑兵,后续还有援军。装作我是为了诱骗程普轻视,才故意装作身边亲卫不足。”
身边的军官们眼神都是一亮,对赵云的崇拜之状愈盛,连忙信心爆棚地立刻去准备。反正荆门谷口距离这片主战场也就几里地,伪造后续有援军的声势还是很快的。
短短四分之一炷香时间之后,随着程普军大阵往南跑了两三里地、魏延也越绕越远,赵云的八百骑做好演戏的全部准备工作,终于如猛虎下山,凭高视下地冲下了长坂。
与此同时,后面荆门山谷中,远远地也有雷鸣马蹄声和嘈杂呐喊传出,虽然暂时还传不到正面战场,可用不了多久,就会显得汉军后面还有大批援军到来。
赵云做得很阴险,让远处的“援军”故意闹出动静和征尘,但他亲率的那八百骑,却丝毫没有故意张扬,简直是一只尽量用利爪肉垫悄咪咪走路的下山猛虎,背刺都背刺得无声无息。
似乎正印证了那一条道理:永远不要把后背露给猫科动物。
程普军中的普通士兵和基层军官,当然有第一时间看到赵云接近的,可因为声音太轻,也不敢置信赵云会真冲上来,他们能做的只是示警、逐级上报。尽管这个速度已经很快了,可等把注意力集中在南边魏延身上的程普回过神来,还是多耽误了几十秒。
程普听到背后动静,连忙掉头亲自观察敌情,不可置信地凝视了几秒,随后终于厉声大喝:“回头结阵!死守挡住赵云冲阵!放箭!弓弩手架弩放箭!”
可惜,赵云悄咪咪开始冲锋的时候,双方原本还距离六七百步之远,吴军基层军官注意到异常并且上报时,这个距离缩短到了四五百步。程普再评估敌情下达军令,已经只剩下两三百步了。
一个两万三千人的大圆阵,还是疏松的散阵,要调整方向整个掉头、再把弓弩全部架好长枪改成肩并肩的密集阵,需要多少时间?
吴军只来得及稀稀疏疏射出一轮箭矢,还没什么准头可言,赵云已经从长枪兵的疏松甬道之间,冲向了吴军大阵。
赵云心中很清楚:在敌人远程火力来不及组织的时候,冲在越前面、跟敌军士兵绞肉厮杀拼作一团,反而是最安全的,因为敌军害怕误伤,不可能对着自己人密集的位置胡乱放箭攒射。
如果赵云留在后面指挥自己的八百骑将士冲锋,那他反而会在短短几分钟后、随着吴军变阵完成,就成为吴军大部分弓弩攒射的目标。
赵云根本不怕近战,怕的是冷箭如雨而下。
于是乎,看似英勇地身先士卒,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决策。
不过,即使敌军大多数还没来得及整体变阵,至少赵云面前的零散三五个吴军长枪兵还是来得及调转枪头暂时把武器对准赵云的。如果被这些小喽啰以静制动扎中,还是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这时候,赵云十几年的骑兵冲阵丰富经验就显露出来了。只见他在接敌前的最后几十步,微微从马镫上站起身,身体前倾,抄起弓箭搭在马脖子的位置,对正前方瞄都不瞄连出数箭,把正对他的一线长枪兵射翻在地。
这一招,叫做“分鬃式”骑射,也就是把弓箭正搭在战马后颈鬃毛的位置,如果风吹马鬃不会拂过弓弦,就证明弓引得很稳。这是最符合正面冲刺的骑射,没有左右方向的后坐力需要抵消,所以哪怕不瞄都能很准。
赵云这样的名将使出分鬃式时,甚至可以做到人站在马镫上屈膝程度随着马匹的上下颠簸而调节、上半身离地的高度始终不变,把马匹的起伏彻底抵消掉,简直比鸟类的头部或者装了斯坦迪康机械防抖的摄像机还稳。
一小撮最为严阵以待的吴军长枪兵应弦而倒,旁边左右的根本还没意识到需要补位。
赵云身后那些跟随的骑兵,并没有赵云的武艺射术,不过将领作为楔形阵的锥头先扎了进去,提供了突破点,后面的只要跟紧了就行。
赵云麾下的八百养精蓄锐钢甲骑兵,见主帅身为后将军,都如此奋不顾身,自然也是士气爆棚,齐声怒吼狂杀。
“常山赵子龙在此!贼将受死!”赵云镔铁长枪翻飞,若舞梨花,如飘瑞雪,枪下竟无一合之敌,连刺敌军无数。
一些吴军军官挥舞着环首刀甚至斩马剑,想过来带队堵漏,都被赵云直接顺势捅死。钢甲铁骑从长坂高坡加速冲下来累积的惯性,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挡的。
“噗嗤!”一名吴军司马捂着咽喉,半边脑袋挂在肩膀上,脖子摇摇欲坠。
脸上的表情显示此人很想恐惧大喊,但每一次大脑神经发出的呐喊信号,都只是转换为了已经露天了的颈动脉朝天喷血的节拍。
“呜呃——”一左一右两名吴军曲军侯,几乎是同时夹攻来到赵云面前,却被赵云一招双杀,长枪枪尖划过一个诡异而干净的弧线,分别割烂了左边那名曲军侯的右肺和右边那位曲军侯的左肺。
动脉血灌入肺泡,每发出一声惨叫嘶喘,都有类似“咕噜噜”淹死的杂音,这是真正的人还未死透、却淹死在自己的鲜血里。
一番惨烈的狂冲猛杀之下,汉军钢甲铁骑几乎瞬间就做到了人人手头都沾染了鲜血人命,吴军直接被杀者过千。
赵云自己轻易就斩杀了吴军军官二十余人,士卒过百。吴军的惶恐和混乱愈演愈烈,两万多人的大阵居然没有勇气全部回头死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