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水、梁子湖、长江汉水这一系列存在,让夏口城周边能直接被攻击到的面太窄了。填河填泥泞扩大攻击面这种工程作业的施工量,可比单纯修一些投石机和望楼壕桥车大太多了,简直相当于整饬一处水利工程的规模。
这些东西不整顿,也就导致汉军没法使用冲车、挖墙脚的尖头木驴等器械。
夏口城,或许不是最难攻破的要塞,却实在是一个非常适合拖延时间的要塞。周瑜在兵败如山倒的剧变时刻,依然选这个点恶心人,自有其道理。
李素对于具体战术的分析,其实还不如这些一二流名将,他不想过多纠结这些细节,定调子道:
“不必争了,我说不能被夏口城拖住太久,不等于我坚持非要立刻破城。现在我军兵力足够,还有绕城而过这条路可以选嘛。
自古绕坚城围而不打,无非就是怕断粮道。但吕蒙这点兵力,野战劫粮太弱了,我们巴不得他出城野战,所以,明天起……不,还是后天起吧,子义,你带船况不错的五牙战舰和斗舰全部顺流南下,直扑柴桑。
你带一万五先走,这里也留一万五围住。你船多载量大,除了士兵之外,随船多带粮草军需,争取一两个月都不用后方给你补给,能圈多少地就圈多少地。尤其是要尽量招降豫章庐陵诸县。”
太史慈微微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他开始想问问,为什么孙策都死了七天了,偏偏是这个时候想到让他绕后。若是明知要绕后,早几天不是效果更好、敌人后方更加人心惶惶立足未稳么?
李素看了他的犹豫,知道太史慈是在自己脑补,他也懒得等了,直接点破对方心中的疑惑:
“早不绕晚不绕,偏偏这个节骨眼让你绕,自有道理。一来是你大前天晚上刚刚追击黄盖、逼着黄盖逃进大别山了。
虽然跑掉了一些敌人,我们后方的不稳定因素也少了一些,这样就不用担心夏口城下兵力薄弱、被黄盖和吕蒙里应外合,有被突破的风险。
其次么,你们太不了解周瑜其人了——你们以为,孙策刚死的时候,就是后方柴桑等地最人心惶惶的么?肯定不是!以周瑜之智,他会想方设法尽量暂时隐瞒孙策死讯的。
就算我们当时就迂回敌后、主动散播孙策死讯,当地守将也多半不会信,因为我一个月前已经派甘宁去敌后搅乱散布打击其士气的假消息过了。虽然甘宁散播的不是孙策死讯,可只要是谎言,就会降低我军的欺骗效率。所以,我们要酝酿几日,等周瑜自己也瞒不住,等敌后他们自发传播的孙策死讯先蔓延开来,我们再动手。”
太史慈听了,这才觉得一切条理都捋顺了,心悦诚服:“司空神算,料周瑜之所未见,末将这便去准备。”
李素点头:“还有,我刚才让你明天走,今天别走,就是最后想试一把——趁着今天,我们设法让吕蒙知道黄盖已经逃到大别山了,荆州地界上再也没有可以机动增援他的援军了,也让他意识到我们要绕后了。
这样,他一旦觉得自己的固守没有价值、无法拖延我们更久,也不会白白送死的。我们的船大,吕蒙的船小,他如果从夏口城北走长江撤退,肯定会被我们全歼。
但是如果他走城南梁子湖和樊水撤退,我们的大船暂时开不进去,吃水太浅,吕蒙就会看到希望。
加上前几天,我让你们填夏口城东南两侧的护城河水源、让你们堰塞了一部分长江分入樊水的入口部分,筑堰围住往北面护城河流的水流。如今这长江入樊水的口子,水量和宽度都更小了。
这等于是告诉吕蒙,我们为了更好更快地攻破夏口城、取舍放弃了‘让我们相对大一些的船进入樊水的通航能力’,这样填塞过的樊水河口,我们连艨艟都进不了樊水和梁子湖了,只有走舸哨船能通航。只要吕蒙观察到了这一点,他对于走南面小河逃走的成功率评估就会进一步提高。”
参与军议的三将听了李素环环相扣的心理战分析,不由再次肃然起敬。
“填塞河口”是一个让敌人意识到“这对于攻城更有利,但对于从南侧追击突围守军更不利”的取舍。明明做了强攻的准备,最后实际却想再赌一把截住被逼突围的兵,战略目标的切换,还真是无缝衔接。
当然,在场三将都是军事素养不错的,他们很快意识到李素这么干的一个风险——堵小长江入樊水的口子,是实实在在削弱了汉军水师在樊水和梁子湖中的军事存在、军事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