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的已经够快。这边的丫鬟都还大多没起,站在门外的几个,仍在揉着惺忪睡眼。
但茗香的院门口,却已站了好几个人。是看护附近的护院弟子,和站在正中央脸色铁青的白天雄。
南宫星心中一颤,连忙疾步赶去,到了院口往里一看,便知道终究还是来的迟了。
那唯一的一间卧室房门洞开,其中空荡荡看不到人影,白天英站在门边,双目被映的通红,只因那卧房的正中,一根麻绳自房梁垂下,将一件霞披吉服高高吊起,那喜服领口肩头尽是乌褐血痕,看上去格外凄惨诡异。
南宫星眉心紧锁,缓缓走入院中,柔声道:“白前辈,究竟发生何事?”
白天英牙关紧咬,恨恨道:“我住在这儿的小妾,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何时发现的?”
白天英摇了摇头,冷笑道:“连就在隔壁的二弟都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如何知道。今早有个丫鬟大叫,我们才发现。具体如何,你去问她好了。”
白天英一指,南宫星这才留意到,院门墙内,一个身材娇小的丫鬟正满面惶恐的蹲在地上,面白如纸显然被吓得不轻,偏巧,并不是什么生面孔。
他连忙走过去,弯腰问道:“春妮,是你看到的?”
春妮泪眼盈盈的点了点头,颤声道:“我……我昨晚看见怪人往这边来了,今早……路过,就忍不住绕过来看了一眼,哪……哪知道夫人的房门开着,里头……里头挂着那东西,我还以为是个死人,就吓得……吓得叫了出来。”她双手捂脸,低声羞道,“吓得我都……尿了,好……好丢脸。”
一个寻常丫头看到这种诡异场景,吓得失禁也情有可原,南宫星好言安抚两句,还没说完,旁边白天英已大步走到院门处,抬手指着屋中那件喜服,怒道:“二弟!你给我好好看看,这衣服你认不认得!”
白天雄咬牙道:“我……认得。”
“你当然认得!”白天英怒吼道,“这和思梅死的时候身上那件衣服一模一样!这庄子里头,还有谁整日念叨着思梅思梅!你说啊!”
白天雄一字字道:“是若麟。”
一阵短暂的沉默,周围只剩下白天英粗重的喘息声,他面颊上的肌肉不住抖动,片刻之后,才长叹口气,缓缓道:“我最宠爱的小妾就死在这儿,没想到,我最不在意的小妾,竟也在这儿出事。兴许……这房子也该拆了吧。”
白天雄的夫人满面惊恐,此刻却还是颤声道:“大伯,兴许……茗香妹妹……还没死。”
白天雄突然怒道:“住嘴。”
他夫人浑身一颤,泪光盈盈的低下了头,不敢再说。
白天英冷冷道:“被那个疯子掠走,还不如死了的好。”
白天雄缓缓道:“我这就安排人手搜山,如果能找到若麟,我一定亲自将他捉回来,这次,任由大哥处置。”
“好!只要你舍得大义灭亲,我不在乎出手替白家清理门户!”
看气氛越发紧绷,南宫星站起身来,凝视着洞开的房门,向白天英问道:“我能不能冒昧问一句,林虎是谁?他这时在哪儿?”
不料回答的却是白天雄,“那是我收来的护院弟子,平时偶尔指点一下他们武功,你问他做什么?”
南宫星只得答道:“恕晚辈暂且不能明言,不过能招来他,兴许能问出茗香夫人的事。”
白天雄也不多问,立刻侧头叫人去找,白天英狐疑的打量过来,南宫星只得视若不见。
不多时,匆匆离去的弟子快步折返,低声报告两句。
白天雄转过头来,一字字沉声道:“林虎也不见了。”
白若兰早已到了,听到此处仍是满心疑窦,不由得跑到南宫星身边,小声问道:“林虎是谁?茗香夫人的事为何找他?”
南宫星长叹口气,知道有些事已不能再瞒,只好道:“白前辈,此事不宜被外人听到,还请到阁主那边详谈。”
什么事能说,什么事不能说,南宫星心里自然明白的很,像茗香半夜来访一事,就万万讲不得,而原本答应替她保密的奸情,里面透着种种诡异,实在不好再隐瞒不讲。
他将详细情形一说,本就满面怒色的白天英脸色更是难看至极,双手捏着椅子,咬牙道:“这么看来,这茗香被掳走,到真是报应不爽。如此淫妇,死不足惜!”
一屋子的白家人,听的神情各异。
但责难的目光,却大都落在了白天雄身上。
林虎是他门下护院弟子,偏偏又是他与茗香有了奸情,说是他从背后指使,也不无可能。
要不是大都知道林虎武功低微成不了帮忙发针之人,白天雄说不清楚的事便立刻就要多上一件。
想要再去茗香屋中看看,刚一出门,白若兰就轻声问道:“小星,唐姐姐,你们觉得……真是二伯么?”
唐昕默不作声,南宫星却反问道:“你怎么想?”
白若兰低头思忖片刻,茫然道:“保护贺礼的师弟脖子上的剑伤对着的身高二伯最为符合,下山的九人最后送出门去的也是二伯,那疯子的院子二伯有钥匙,最想放走那疯子的自然也是二伯,四叔当年非要杀那疯子,关在那屋子里也是四叔的主意,二伯记恨四叔好几年,大搜魂针拿来对付四叔,除了二伯我也想不出别人,茗香夫人不见了,被你撞见奸情的林虎又恰好是二伯的门下。我……还能怎么想。可……我怎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兰姑娘,你觉得你二伯是不是个傻瓜?”
白若兰楞了一下,当即摇了摇头。
“一个不是傻瓜的人,为何会谋划这么一串事件下来,反而让嫌疑全落在自己身上?”南宫星淡淡道,“对剑法比较精通的人,有至少二十种法子造出自己想要的剑伤,下山的九人死在山脚,只要是知道他们走了的人,都可以伺机下手,白若麟的院子白家五老都有钥匙,更不要说那堵墙就连咱们也能轻易翻过去,林虎只不过是个护院弟子,你二伯指点武功而已,应该也谈不上有什么情谊吧?至于你四叔,恰恰是最诡异的一点。”
他扭头看着白若兰和唐昕,正色道:“你们若是处心积虑要用大搜魂针杀一个人,难道会特地挑选唐门高手就在旁边等着救命的时候么?”
唐昕黑眸微转,轻声道:“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有人在费尽心思嫁祸白二爷。”
“兰姑娘,”南宫星叹道,“这庄子里头,记恨你二伯的,恐怕不少吧?”
白若兰皱眉道:“二伯人其实很不错,可……可那个疯子……可是几乎把全家都得罪了。”
“子债父偿,也算是江湖常见的想法。”南宫星摇了摇头,道,“兰姑娘,我猜,这次的事情恐怕并非某一个人所为。他应该还有帮手,就藏在这别庄之中。”
白若兰闻言一怔,下意识的打量了一下周遭,突然之间,只觉得周围原本熟悉的房屋院墙,竟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之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道:“那他们的目标……就是要害死二伯么?”
南宫星却仍是摇了摇头,“如此大费周章,恐怕不会只是为了一人这么简单。”
言谈间到了茗香居处,两个外姓弟子守在院外,见是白若兰领着,齐齐施礼后让开院门。
屋内还是之前的模样,为了方便冯破查找线索,一切都未曾移动半分,连那满是阴气的喜服,也依旧悬在梁下,好似个小巧少女,随风轻轻摇晃。
南宫星看着那铺的平平整整的被褥,道:“看来茗香夫人昨夜并未在此就寝,她应该是乘夜出门办了什么事,回来的路上被人掠走。”
“那这衣服……”
“应该是有人特意过来挂上的,”南宫星心中盘算,奇道,“这件喜服,当真与白思梅自缢身亡时候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白若兰回想片刻,无奈道:“我这人记性差,早想不起了,不过大伯二伯都说是,那肯定不会错吧。”
“若是为了暗示他人茗香是被白若麟掳走,勉强倒也说的通,不过一个逃进山里的疯子,应该没办法弄到这么一件衣服吧?”南宫星喃喃说道,绕着悬空喜服转了一圈,问道,“这种喜服不太常见么?为何你大伯二伯一眼就能断定和当年那件一样?”
白若兰不太愿意进屋,仍只站在门口答道:“这款式并不少见,我也不知道他们……”她话说至此,突然想到什么,仔细往那喜服上看去,跟着倒吸一口凉气,惊道,“我……我想起来了,这……这真和当年那件一模一样,你看下摆的七彩凰尾旁边,那里……那里加绣了一树梅花,这……这是我四婶亲手缝上,给思梅姐姐出嫁备下的!”
南宫星双眼一亮,起身道:“你四婶现在何处?”
白若兰略带惊恐的摇了摇头,道:“思梅姐姐死后,四婶悲愤成疾,没两年……就病逝了。”
“难道……这是别人故意绣上的?”南宫星端详着那树梅花,自语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