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他所料,两人相距数尺之时,白嫂面色突然一沉,双掌一扬,左前右后护在胸前猱身而上,她身材虽胖,这一动却疾如脱兔,眨眼间就到了面前,呼的一掌击出,直拍前心。
这一掌刚猛至极,掌力未到罡风已激荡而来,分明是大摔碑手之类的路子,南宫星不愿硬接,脚下一错身形侧转,借力平平移开两步。
白嫂一声低喝,掌势在半空一折,仍是拍向他胸腹之间。
看她足下激起尘泥情形,这掌力着实浑厚惊人,南宫星微微皱眉,足尖一点向后跃开。
白嫂冷哼一声,右掌猛然击出,左臂一甩,人竟向前疾窜了两尺有余。
南宫星人未着地,似乎不得不出手招架。
他却偏偏仍未出手,那掌力已触及衣衫之时,他猛然深吸口气,胸肋之处瞬间凹陷下去,勉勉强强避过了已老掌势。
白嫂双眼一瞪,大步踏上,短粗十指带着开碑裂石般的雄浑掌力连环进击,招式大开大合,浑不似女人该学的功夫。
南宫星不敢怠慢,抖擞精神左踏右挪,转眼已倒退数丈,脚下画出一个半圆,看似步履踉跄颇为狼狈,却始终能在最后关头堪堪避过。
三十招外,白嫂双掌一圈,低喝道:“你不肯接招,老娘就和你斗到半夜!看谁耗得过谁!”
单靠轻功身法,南宫星有信心就算打到半夜也不会让她打中半招,但对方并非起了杀心,出手也都在最后关头留着转圜余地,目的如何一望便知,他只好歉然一笑,突的向后纵出丈余,抬手道:“前辈不过想知道晚辈武功来历,何必大费周章,直接问上一句不就是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说我就肯信么?”白嫂双眼一翻,冷冷道。
南宫星侧头一看,白若兰颇为担忧的望着这边,白天英、白天武不知何时也已到了,身后还站着唐门本家的三位,看来至少也已观望了三两招。
唐昕见他跳开,忍不住道:“没想到,你的轻功还真不错呐。”
南宫星微微一笑,道:“不敢当,献丑献丑。”
看来即便为了此后行动的便利,也该对身份有个交代,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空地边的树木,纵身而起,拽了两片叶子在手。
他走回到空地当中,微笑道:“晚辈的师承好认的很,诸位一看便知。”
话音未落,他扬手一丢,两片树叶高高飞起,摆动落下。他长吸口气,沉腰弓步,突然双手齐出,在空中一抓,那两片叶子仿佛被微风牵引,一颤一晃,落向他双臂之间。
他屈指横扣,一双宽厚手掌此刻却显得灵巧非常,就连只懂剑法的白若兰,也看得出此后行云流水般一招招击出,尽是分筋错骨的厉害手段。
擒拿手的路数虽多,却少有一门打得像他这般好看,衣袖飘翻,指掌时隐时现,明明是扭腕捏筋的招数,却偏偏带着一股仿佛摘去少女头上珠花般的温柔。
而他双手出招之际,那两片叶子始终悬在他掌臂间圈出的那块空间,时上时下,却始终不得坠落。
“诸位看仔细了!”他最后高声一喝,双手突然向内一拂,十指如风凌空虚抓不断。
随着他这一招出手,那两片叶子竟叶柄相贴,叶片上下摆动,变得好似一只穿花绿蝶,翩翩飞舞在他手臂当中。
直到他双掌一翻,收招于身侧,那两片叶子才依依不舍的分道扬镳,转动着落在地上。
白嫂看到此处,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白若兰和唐昕都是一脸迷惑,唐行杰只是傻愣愣盯着自家妹妹,并未细看,唐行简眉心微皱,似乎想起什么,但不敢确认,只是望向白天英白天武兄弟。
白天英与白天武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是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白若兰可等不及他们在那边酝酿,径直跑到南宫星身边,匆匆问道:“小星,你这是什么武功?好像变戏法似的,真好看。”
南宫星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而是看向白天武。
白天武长长出了口气,似乎也为此感到安心许多,他略一颔首,道:“这套情丝缠绵手,江湖上只怕已经至少十年不曾有人见过了。不知骆兄的痴情剑,是否已从那湖底捞回。”
这一句,已足够叫旁边的年轻人知道南宫星师承何人。
离别刀,碎梦枪,痴情一剑成绝响。
不论江湖势力争斗的如何惨烈,浪子游侠的传说,往往传诵的更加广泛,人们更喜欢的,是鲜衣怒马,是快意恩仇,是把酒言欢,是英雄美人,而不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心斗角。
所以当年在生性浪漫的年轻人中,这一句话代表的三个人,兴许比狼魂和天道还要出名一些,名头最亮的时候,甚至不输给同时期的江湖四绝色。
最后一句,指的便是痴情剑骆严。
出道的头五年,他叫多情剑,纵马欢歌,美人在侧。之后的三年,他叫无情剑,剑气如水,光寒十州。再之后,他叫痴情剑,创下情丝缠绵手,沉剑于无名小湖,直至突然之间隐匿武林,无影无踪。
南宫星道:“家师并未打算将那把剑捞回,否则晚辈也不会两手空空行走江湖不是。”
白天英笑道:“既然是骆兄的高足,你又何必绕个弯子靠碧姑娘帮忙,我白家虽然与骆兄只能算点头之交,但怎么也不会怠慢了如此有为的少年。”
南宫星只道:“家师一贯教导晚辈行事不应引人注目,再说碧姑娘恰好欠了晚辈的人情,托她帮忙,也算与她清了瓜葛。”
白天武叹了口气,道:“可惜南宫贤侄运气不佳,正好赶上白家多事之秋,否则我还能好好尽一尽地主之宜,也不至于像现下这般,还要麻烦贤侄你多多帮忙。”
他们既然与骆严平辈论交,此时对南宫星也只有改口,不好再为了亲近称兄道弟。更何况白天武也起了私心,改称贤侄,对他来说总是方便的多。
南宫星洞若观火,加上本就有这心思,自然顺水推舟,微笑道:“白叔叔不必客气,我此前多蒙兰姑娘照顾,就算只是为她,也应该赴汤蹈火鞠躬尽瘁。”
场面上的客气话说了几句过去,庄内毕竟还是一团乱麻,白天武他们很快就折返回去,白若兰理所当然留在南宫星这边,唐昕却也没有随着哥哥离开,而是低声向唐行简交代几句后,也落在了最后。
“喂,小星,你师父还有当年那么俊么?”四下才没了长辈,白若兰就兴致勃勃的问道,旁边唐昕平时看着颇为成熟稳重,这会儿也双眼一亮看了过来,分明也在等他回答。
南宫星摸了摸下巴,苦笑道:“这我可不好说,当年他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我跟他学功夫的时候,他已经蓄了胡子,整天也是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要说俊恐怕有点勉强,不过那双眼睛还是很让周围的小姑娘爱慕不已,闹得他都有些心烦。”
“真想不到哎,你竟然是骆严的徒弟。他肯教你功夫,你小时候竟然还闹别扭不想学,换成我,不知道要乐成什么样。”白若兰嘟囔着说道,“你这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之后我可知福的很,不然,刚才岂不是要被你表姑一掌拍成画像。”南宫星笑眯眯说道。
白若兰果然面上一红,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她说要试试你的功夫,还跟我保证了绝不伤你,你也知道,最近人心惶惶,冷不丁有人说你功夫好得很就是不肯让我知道,我当然觉得别扭咯。”
南宫星只得笑道:“你也没有问过不是,你问,我还能不告诉你么。”
白若兰仿佛就在等他这句一样,突然扭头看着他道:“我问你就肯说么?”
南宫星心中暗叫一声不好,面上仍是笑容不改,道:“那是自然,兰姑娘对我可是恩同再造,我又怎会有半点隐瞒。”
白若兰看了看他,突然转身在唐昕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唐昕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庄内。
她这才站定在南宫星面前,正色问道:“好,我先问你,那个碧姑娘,是不是冒牌货?”
南宫星微微皱眉,轻叹道:“你表姑好毒的眼睛,不过兰姑娘,此事关系到那位帮我的姑娘安危,还请你千万莫要再让旁人知道。”
白若兰点了点头,道:“你们若不是来图谋我白家什么,我自然不会揭穿。她到底是谁?”
南宫星苦笑道:“她是我恰好在找的一个人,叫崔冰,相貌身量都与碧姑娘相仿,碧姑娘没空来帮我,我手上只有碧痕可用,干脆就让崔冰帮忙冒充一下。这样留她在我身边,我也方便暗中保护。”
白若兰盯着他的眼睛,又问道:“那……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