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悲歌抬眼看着他,挺胸想要站直,结果一阵剧痛,索性向后一倒坐在了地上,一边勉强提起一些残余真气运功恢复,一边大笑道:“那要看你说的我信不信服。要是敷衍了事想蒙混过关,等我歇上半个时辰,咱们再来。”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其实孤烟掌之中的奥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因为即使讲出来,能做到的,也只有身负阴阳隔心诀的人而已。
“以前辈的内功根基,应该知道,这世上有些真气先天互斥,一旦两人是这种情况,便不能合作练功,不能传输真气,更不可能给彼此疗伤,真气外放,甚至会有互相推拒之力。”
柳悲歌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听过。不过人与人之间体质各不相同,即便是修习同一种内功,同为至阴至阳,内力分毫不差一般多少,体内的真气也一样会有细微不同。连找一样的都这么难,更何况要找先天互斥的呢。这与孤烟掌又有什么关系?”
“莫要忘记,阴阳隔心诀大成之后,可以自行转换阴阳,那外放出的真气,自然也可以一点点的细微调整。”南宫星缓缓道,“只要能摸清对手内功的大概路数,稍微拿出十几招琢磨一下具体情形,配出后天互斥的外放真气,并不是什么难事。”
柳悲歌一怔,跟着道:“这么说,你之前避而不战,并不单单为了看看我的风柳刀?”
南宫星点头道:“其实孤烟掌自修习起,就要细心磨练各种掌法变化中轻灵飘忽的路数,只有对所有这些变化精熟于胸,才能凝化出孤烟掌真正的这一招,换句话说,孤烟掌本就是天下灵动掌法的集大成者。我除了经验还略有欠缺之外,眼力、预判和应变都不太差……”
柳悲歌呵呵一笑,插言道:“岂止不差,应该是绝佳。风绝尘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的确合该有你这样一个徒弟。”
“……所以其实一般情形下,我很少会用到互斥真气帮忙。而一旦用上互斥真气帮忙,即使是柳前辈这样的老江湖,也不太可能招架的住。”南宫星微笑道,“若将来你我有生死攸关的一战,前辈可千万记住,莫要再逞强硬接了。以前辈的功力,我方才那几十掌,你大可以闪避过去。”
柳悲歌瞪着眼睛看着南宫星,沉默半晌,才把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丢,双手撑在野草上长叹道:“风绝尘竟能创下这么一种武功,不愧是破冥道人的女儿。”他忽又一笑,道,“不过我还不服气,回去之后等我仔细想想,只不过是多了互斥真气帮你借力而已,一定有办法招架的住。下次咱们再打,我先让你摸清我的真气,咱们再试。”
南宫星笑道:“好,前辈若想出了结果,随时可以来找我。只不过……可别再往千金楼上挂那么显眼的家伙了。”
柳悲歌哈哈笑道:“我这也是逼出来的下策,宿九渊他们几个来的也慢不到哪儿去,我紧赶慢赶抢下这么半天功夫,找不到你,保不准就没机会了。”
南宫星皱眉道:“关凛他们都已认定是我和白家兄妹所为了么?”
“人心隔肚皮。”柳悲歌收起笑容,叹了口气道,“谁知道他们心底真是怎么想的。一大群人凑在一起,有几个声音牵了头,往往就不再有人反对,至少目前,他们的想法都还算是一致。”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宫星一眼,道:“不过我觉得不管是歪打正着还是的确有人知情,起码有一件事他们没有说错。”
南宫星苦笑道:“那里的案子件件冤枉,柳前辈怎么会有此一说。”
柳悲歌哈哈笑道:“我说的不是案子,而是你的身份。风绝尘的徒弟若不是如意楼的人,我这脑袋便送你丢进湖里喂鱼。”
他强撑着站起身来,向远处等着的小船招了招手,道:“看在好几年没有打得这么痛快的份上,提醒你一句,你的身份,那个叫李嫦的小姑娘好象清楚的很。那丫头能说会道,信她的人着实不少。我其实也是信了你如意楼的身份,才更想要和你打上一场的。”
南宫星心念急转,忙道:“柳前辈,你说的那个李嫦,是否就是陆阳城里提醒众人说我是如意楼弟子的那个?”
柳悲歌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她。有方群黎给她撑腰,她武功虽然不怎么样,但说话的份量还真不轻。”
湖上船夫早已等的烦闷无比,一看这边招手,便铆足了力气划了过来,柳悲歌踉踉跄跄走到岸边,爬上船去,回头摆了摆手,笑道:“后会有期。”
南宫星微微躬身,道:“后会有期。”
竹篙一点,小船离岸而去,波纹还未荡开,南宫星突然想起件事,忙往岸边赶了两步,扬声道:“柳前辈,你们离开陆阳的时候,宋家夫妇还好么?就是方家奶娘他们那家人!”
柳悲歌在船上一愣,跟着回忆一番,才颇为抱歉道:“这我实在想不起来,当时都匆匆忙忙召集人手追击,谁还顾得上几个寻常百姓。不过在场的人大都还算是正道好手,总不会难为他们几个。再说官兵随后就到了,怎么,那是你家的亲戚?”
南宫星摇了摇头,只道:“不是,我不过随口问问。”
柳悲歌略一思忖,一拍脑袋,遥遥道:“啧,瞧我这脑子,这就忘了你是哪儿的人了。不过我是真不知道,我只能保证我走的时候,他们都还活着。将来他们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那小银花可别对着我发啊!”
南宫星一拱手道:“那是自然。”
柳悲歌收起笑意,在船头端正了坐姿,将刀横放膝上,朗声道:“今日你我决斗中发生的所有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对旁人说半句闲话。”
南宫星也肃容答道:“晚辈也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看柳悲歌的小船远去,南宫星颇为疲惫的吁了口气,上了自己那条小船,指了一下要去的方向,倒头躺进了船舱。
从内功略有小成至今,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虽说身上的内力还有富余,但经脉中已经开始感到隐约的刺痛,方才被莫名的亢奋所掩盖的疲累,这会儿一股脑的涌上了身。
随波荡漾的小舟极为助眠,他略一思索,让船夫将船停在了湖中,闭上眼睛,决定小憩片刻。
遇到豪客,船夫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坐在船头一直等到他醒来再做指示,才将小船靠岸。
虽说内力还未完全恢复,但精神总算恢复了六七分,南宫星回到街中,因为本就做了当饵的打算,自然也没做什么掩饰,就那么大大咧咧的招摇过市,直到接近客栈,才绕了几个圈子,找地方换了身衣服,仔细观察一番,确认并无尾巴黏在身后,便从侧门入内。
上到楼上,敲开白若兰房门,却把他吓了一跳。
不光是因为凝珠白若云薛怜几人都在将这客房挤得满满当当,还因为白若兰和唐昕竟又穿上了男装。
白若云匆匆解释一番,南宫星才知道果然那帮人不会比柳悲歌慢上太多,过午之后不久,白若云和凝珠就在城外的山间凉亭遭到了几个身份不明的人的偷袭。
有薛怜在,当然是有惊无险。那些人身手不错,但并非是陆阳城见过的人。
而且这小小风波中还另有插曲,动起手来之后,还有两个敌人似乎是慢了一步,远远正要赶来,却被一个蒙面剑客半途拦下,出招击退。
白若云虽然离得不近,但几经思忖之后,还是道:“那剑法我认得。我应该不会认错。”
白若兰当然已知道哥哥的猜测,颇为不解道:“好奇怪,那疯子……怎么会突然出来帮你?”
白若麟出手帮忙虽说意想不到,但终究不是坏事,他们也无暇深究。
凝珠这一遭见识了薛怜的武功,回程的路上便动了心思,一到客栈,便张罗着让白若兰晚上也去千金楼留宿。
白若兰初时不愿,但唐昕一番衡量,劝她道这样一来能减少南宫星的负担,她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点了头,结果大抵是不想让唐昕和南宫星独处,又硬拉上了她。
“于是你们就只等着我回来告诉我你们要去千金楼过夜?”
看白若兰和唐昕一起点了点头,南宫星摸了摸鼻子,只好道:“好吧,我也和你们一起去。”
其实经历了那场激斗,南宫星本就打算安顿好客栈两人,便去千金楼过夜,纾解阴阳隔心诀运用过度后必然引发的炽烈欲念。
这帮人自行做了决定,到省了他偷偷摸摸的功夫。
有凝珠领路,不必再走正门,一行人静悄悄便到了千金楼后院。
南宫星瞅了个空,凑到薛怜身边低声笑道:“薛师姐,你不是一贯怕麻烦的很,怎么这次这么大方,平白多背了几个包袱?”
薛怜微微一笑,道:“凝珠答应教我学琴。再说,只在这千金楼里的话,保护一个和十个,对我来说也没太大分别。”
南宫星想了想,道:“也对,你说的有理。”心中暗笑道,就是不知道凝珠姑娘听过你的琴声后,会不会后悔。
凝珠算是半个主家,南宫星对这里也是熟门熟路,不费什么事,便把几人都安置妥当,一起用了便饭,免费听凝珠弹琴轻歌几曲,各自回房睡下。
在床上歇了两刻,南宫星估摸其他人应该都已休息,便翻身出门,径直往千金楼老鸨金姨那里去了。
颇为意外的是,金姨在和姑娘说话的私间里不知道正和谁谈心,并不在会客的地方。
南宫星不想打扰,等了片刻,不光金姨没有出来,反而又有两个花月院的姑娘匆匆赶了过来,进去前其中一个还对另一个教训道:“你也在一边好好学着点,都开了苞还笨手笨脚的,难道准备回去当丫鬟么?”
啧,难道里面有哪个姑娘正在受金姨亲自指点么?看后面这两人的架势,其中一个多半还是来帮忙授业的。
看来不必等了,他颇为遗憾的叹了口气,去找另一个管事的,直接拿银票订人。
估量一下,这里相貌出挑的美人大都身子孱弱,一个只怕不济事,没有金姨亲自安排,还是先叫上两个比较妥当。
千金楼本就是银子说话,南宫星又是熟面孔,管事的当然忙不迭应下,问清他住处,便匆匆跑去安排。
要了热水,叫了个丫鬟服侍,南宫星舒舒服坐进水里,闭目静等。
不料这一等就等了个没完没了,直到热水都换了一遭,还是没人过来。
热水蒸腾下,南宫星里里外外都已热的发烫,血脉贲张情欲高昂几乎快要想把身后干巴巴的小丫鬟拽进怀里,他定了定神,连忙打发那丫鬟出门帮忙问问。
结果又等了片刻,反而连那丫鬟都没再回来。
他转过身来,心头略略有气,正准备披上衣服去看看怎么回事,屋门一声轻响,被人缓缓推开。
长裙曳地,梳妆精细,本就颇为妩媚的容貌登时变得更加夺目摄人,更不要说低胸襦裙之上只有一条轻纱半臂,盈白如玉的颈下春光一览无余,两条嫩藕似的臂膀也是若隐若现,她手上拎着湿漉漉一块布巾,显然是方才那丫鬟带出去的,朱唇微翘,就听她柔声笑道:“客官等急了么,奴家来的迟了,真是对不住呢。”
南宫星趴在木桶边上,先是皱了皱眉,跟着忍不住苦笑道:“唐昕,你这个玩笑开得可不太是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