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灵筠梦中说的最清楚的一句,很是没头没脑,就那么突兀的冒了出来。
“大姐,不能回去!”
初听并不觉得有什么,象是在担心自己形迹败露,可齐秀清在心中越是咀嚼,越是觉得那口气不太对劲,并非是担心走漏风声的生气不安,而更多是一股略显伤心的悲悯。
她心里猛地跳了两下,当即作出了决定,悄悄下床穿好了衣服,离开了房间。
田灵筠要往东南宋家的镖局暂时落脚,至少在那之前,宋秀涟都是安全的。齐秀清如此安慰了一下自己,偷偷牵出马匹,在夜色中回望了寄宿的民家一眼,翻身上马,扬鞭启程……
咯噔,牛车似乎压到了石头,齐秀清的头结结实实的在底板上撞了一下,一阵热辣辣的疼。
她缩了缩身子,连这么细小的响动,也在担心会不会被人留意。
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被发现之后的情景,就像她不敢回想在陆阳打探到的一切。
她庆幸自己去了一趟陆阳,否则,她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深陷在可怕的危险之中。
她又后悔自己去了一趟陆阳,要不是她慌了神的四处打探,也不至于被那波来路不明的人盯上,将她吓到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变了几次方向,凑巧听说了师父正带着同门弟子往湖林郡赶路,齐秀清终于下定决心,哪怕受门规严惩,也要来和师父回合。多半……还能见到她的夫君,她的师兄。
这一点温暖的期盼,已成了她如今唯一的依靠。
进城之后,干脆就在这个好心车夫的家里寄宿几天好了,听说这两天城里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想,也比外面安全多了吧。
齐秀清正自盘算着,牛车吱嘎一响,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的握紧腰间的剑柄,屏住呼吸。
跟着,身上覆盖的草料被一把掀开,冰凉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屋檐下的灯笼很亮,足够让她看清楚车夫黝黑粗糙的脸庞,她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哥,你……到了么?”
车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到了。下来吧。”
齐秀清起身挪了下来,紧张的打量了一下四周,这小院并不太大,却也不像是一个车夫住得起的地方,“这……不是您家么?”
车夫干巴巴的答道:“不是,这是我东家的宅子,前头还连着铺子。”
“那……我能在这里借宿几天么?我虽然身上没有现银,但还有些首饰可以变卖,一定会付租金的。”齐秀清看周围确实像是寻常民居,便壮着胆子问道。
车夫指了指檐下让她先去避开雨水,自己拨弄了一下蓑衣,缓缓道:“这我可当不了家。你去问东家吧。或者……问我们东家的东家也行,他恰好也在。”
齐秀清脑子有点发晕,在檐下匆匆拧了拧衣裙,抹了抹湿发,为难道:“那您说的东家和那个东家的东家在哪儿?”
“在这儿。”一个带着些笑意的声音从齐秀清身后答道,带着一声突如其来的问候,“齐姐姐,暮剑阁一别,真是好久不见了。”
齐秀清吓得扭身一跳拔剑在手,定睛看去,当下颤声道:“是你?那个……那个姓南宫的……”
“南宫星。齐姐姐不会已经忘了在下的名字了吧。看你身上都湿透了,来,我安排个房间,你快些换上干爽衣服,莫要受了风寒才好。”南宫星微笑拍掌,一个丫鬟匆匆赶来,笑盈盈走到齐秀清身边。
齐秀清长剑一摆将那丫鬟挡开,靠着墙壁道:“你……你要干什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到底是什么人?”
南宫星笑道:“我就是这里东家的东家。”
这里自然就是如意楼的分舵,南宫星也不过刚从温柔乡中起身用罢了晚饭而已。
从天而降的好消息,真比午后直至傍晚那场酣畅淋漓的欢好还要喜人。
事情的来龙去脉王判清清楚楚,湖林城中又有不知多少眼线在为如意楼卖命,齐秀清腰间的佩剑让她一进入城郊,就已被几双眼睛盯住。看她想要潜入城内,便顺势营造了几个机会,等她上钩。
一辆牛车,一车草料,就顺顺当当的带回了这灵秀五娥中的老三。
察觉到落入了什么圈套之中,齐秀清咬紧牙关,挺剑逼开想要过来的丫鬟,颤声道:“闪开!让我走!你们要敢把我怎么样,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南宫星仔细观察着齐秀清的神情,稍稍沉默了片刻,看她剑尖渐渐稳定下来,突然道:“齐秀清,你知不知道钟灵音已经死了。你当真觉得你们姐妹中的那个主谋,非常在意你的死活么?”
剑尖又猛烈的颤抖起来,不知道还有谁可以信赖的无助感强烈的席卷了齐秀清的神智,陆阳城的传闻她一字一句都记在心里,即便没有亲眼看到,她也已知道大姐钟灵音是禁受了怎样的苦难之后,才家破人亡的。
这怎么可能和田灵筠无关?
她的剑稍稍垂下几分,颤声道:“我……要找我师父。不对劲,峨嵋派好像突然变得不对劲了啊。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南宫星摆出了最擅长的、令女人轻易便能感到的安心的和暖笑容,柔声道:“齐姐姐,你这会儿最好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先去屋里,我叫人服侍你泡个热水澡,喝完热汤,好好暖暖身子,歇息一下。一切都等过后再说,如何?”
齐秀清戒备的盯着他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南宫星笑道:“我只是想让你能够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张快拉断的弓,要是被你夫君看到,不知道该有多么心疼。”他顿了一顿,接道,“我是暮剑阁白家的朋友不假,也的确想从你这里知道些事。但我可以发誓,至少我绝对没有半点想害你的念头。我想帮的是所有在此事中受害的人,说不定,这里面也包括了你。”
齐秀清靠在墙上,眼泪夺眶而出,她确实已经绷紧了太久,她也确实需要好好的放松下来,否则,她可能就要发疯。
她缓缓垂下持剑的手,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南宫星,微微一笑,示意丫鬟上前搀扶,柔声道:“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自己知道多少事,不要紧,等你好好的休息过,吃饱了饭,喝足了水,洗干净了身子,不再像现在这么紧张的时候,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齐秀清浑身一颤,惊叫道:“不要!我……我不要想起来!不要逼我!”
南宫星同情的打量着她,如果这个苗条温婉的少妇只是是经历了一场没什么威胁的逃亡,绝不会变成这样,她一定已经发觉了什么。他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亲自走上前去,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稳定而干燥,温暖而有力,只是这么简简单单抓住她,就仿佛传达过来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肚子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齐秀清惊愕的抬起头,久违的饥饿感,竟在这时冒出了头。
她的双肩无力的垂下,脸上浮现出好似认命一样的表情,小声说:“如果不麻烦的话……请让我先吃些东西吧。”
南宫星点了点头,柔声道:“跟着丫鬟去吧,饭菜早已准备好了。”
暮剑阁的朋友,听说又是痴情剑骆严的弟子,想来……他应该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吧。齐秀清努力宽慰着自己,迈着碎步跟着丫鬟穿过檐下窄廊,进到一间客房之中。
房内不光已备好了热腾腾香喷喷的一桌饭菜,还在屏风内摆放了一身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衣裙,一个大木桶摆在旁边,蓄着半桶热水,旁边还放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铜壶。
光是看到这些东西,就让惶惶数日不得安眠的她感动的几乎落下泪来。
她略一思量,打发那丫鬟出去,关门闩好,仔细检查了一下窗子,跟着匆匆做到桌边扒拉了几口饭菜,垫垫肚子,旋即拉过屏风挡在桶前,再也顾不得什么起居礼仪,把饭桌一口气拉到桶边,三两下将又湿又臭的衣裙扯在地上,赤条条跨进桶中,舒舒坦坦的坐了下去。
热气瞬间将她几乎冷透的娇躯紧密包裹起来,暖意开始在四肢百骸流窜,苍白的肌肤转眼就透出了嫣红的潮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