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兰疑惑道:「是谁啊?」
南宫星轻轻叹了口气,道:「是个很可怜很可怜的女人,也是冰儿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她们能相见,实在是再好不过。」
「其实知道活着就好,真相认了反而徒增烦恼。」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突然从窗外响起,也不知听了多久。
南宫星眉心微皱,道:「来了就进来吧,有我在,冯破不会抓你。」
窗棂一动,一双雪白赤足踩着木屐稳稳落在地上,伴着一声讥诮话语:「看来我倒是找对了靠山,方群黎那家伙,可不敢保证我不被官府捉拿。」
白若兰蹙眉道:「这位是……」
「我是雍素锦,」雍素锦淡淡道,「你男人的手下。」
白若兰秀目圆瞪,这还是她头一次清清楚楚看到雍素锦的真面目,「你、你就是血钗?」她转头看向南宫星,不解道,「她怎么成了你的手下?」
雍素锦在椅子上坐下,笑道:「我欠的人情太大,以身相许都还不清,这种情形下,要不做他的手下卖命,要不,就只有杀了他。」
白若兰心中一凛,忙横臂拦在床前。
雍素锦瞥她一眼,道:「我真要杀,凭你也拦得住?放心好了,帮他做事,我也不算太难过,虽说飘泊惯了,偶尔定定心,也未必是桩坏事。」
南宫星侧头看着她,笑道:「我倒是觉得,你已经不再需要满江湖的跑了。
你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不是么?」
雍素锦面色微变,但旋即就化作一串咯咯娇笑,花枝乱颤,道:「我连要找人的样子都没告诉你,你倒真敢猜。我不想找了,不成么?」
「你是怕给她造成麻烦么?还是怕对方不认,伤了你的心?你也只有这一个姐姐,崔冰能做的,你为什么不肯做?」南宫星盯着她再次问道,心中分明已经笃定那人的身份。
「你伤得不轻,都开始说疯话了。白姑娘,可好好照料着吧。」雍素锦目光闪烁,随口敷衍道。
南宫星狡黠一笑,道:「你不肯说,我只好去问那位了。我知道她未来一段时间肯定会在唐门附近,恰好,我也有事迟早要去。」
「你敢!」雍素锦一拍扶手怒瞪过去,吓得白若兰一个哆嗦又张开双臂,母鸡拦鹰一样硬挺着护在窗边。
雍素锦旋即意识到失态,愤愤别开头,道:「我是我,别人是别人。我声名狼藉手上血债无数,要不是杀掉的恶人更多,早就成了江湖公敌。官府为我发出的悬赏,都收到手一辈子就能吃穿不愁。也只有你这小色鬼不挑不拣,肯容留我这么个大麻烦。我就算憋屈些,总算也能忍。」
南宫星细细思忖,心中一动,道:「单雷颐是镇南王府上宾,想来……他也对你姐姐动过心思,对么?那天抓到你,就是突然发现了你们的关系,想拿你身上的秘密做筹码,来威胁你姐姐是么?所以你才疯了一样求我杀他,不惜为此骗我出手,还使出那种法子。」
雍素锦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事情已了,我不想再提。从今以后不会再做噩梦,我就已经很是知足。」
南宫星想到她那次惊醒前的话,略一推测,突道:「当年她是为了救你才与你失散的对么?」
崔碧春、雍素锦,这江湖齐名的二人,竟然背负着近似却又角色不同的命运。
「够了!」雍素锦怒道,「我因为方群黎心情正好,你可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揭我创疤。痛得很了,小心我反悔!」
南宫星心中已把事情推出大概,脑海中想着玉若嫣那张绝色仙颜,与眼前这个面带煞气的美人稍作比对,的确颇有几分神似,便不再多做确认,转而道:「方群黎呢?还活着么?」
雍素锦听他转开话题,心情才稍稍好转,唇角微扬,道:「我来之前才咽气。
我炮制过的人里,就数他最能活。」
她抬起手,展开纤纤五指,娇笑道:「他足足死了五天,六十个时辰。白姑娘这样的好妹子,可不能看到他最后的模样,否则只怕整年都睡不好觉呢。」
白若兰一听,忍不住又颤了一下,逞强道:「我又没见,你当然怎么说都行。」
雍素锦讥诮道:「那尸身还没入土,要不我带你去长长见识?」
白若兰一撇樱唇,道:「我还要照顾活人,没空去看死人。」
南宫星适时插言道:「雍姑娘,你这四五天,就只是盯着方群黎么?」
雍素锦微微一笑,道:「当然不是,我使点手段他就能痛不欲生几个时辰,难道我还一直看着他满脸鼻涕眼泪的臭德行么?」她摩挲着自己的指甲,道,「你们的人这次也死伤不少,我看很多事儿都顾不上了,我既然当了你的走狗,总要有点做下人的样子。不能主子使眼色才知道干活儿。我别的本事没有,就盯梢找人还算一流,不敢说你想知道的我都探出来了,但起码我探出来的,保证你都想知道。」
南宫星半眯双目,道:「你说。」
「裘贯没死,那老家伙应该是故意卖了破绽,赌你娘记挂那边不会深追,趁机金蝉脱壳。一个唐门的年轻人给他解的毒。虽说只有些残留物件算是证据,但我自信不会推断错误。」雍素锦道,「看他们离开的痕迹,似乎还带走了一个女的,是谁估计你猜得出。既然你将来迟早要去唐门,那你就顺路查查好了。」
这城里若还有谁能救下裘贯,想来也只有唐行济一个,他们带走一个女子,八九不离十就是唐青,如此看来,连着追踪过去的唐昕,估计已经连成一串向着唐门去了。
看南宫星眼中浮现一丝焦灼,雍素锦哼了一声,道:「你也不用着慌,唐门现在的门主,都不一定惹得起你娘。她为了两个儿媳妇亲自出马追了过去,还找人捎了封信给唐炫,想来不会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才对。」
「还有什么别的消息么?」南宫星心下稍定,问道。
「你那个了不得的师姐,在城西的店里备了几天的干粮,买了一匹好马。你就别让你们楼里的人再费劲找她,如果我猜的不错,她应该是追着清心老道上峨嵋山寻晦气去了。」
「呃……」南宫星一怔,但转念一想,这还的确像是薛怜会做的事,不由得苦笑起来。
「那个柳悲歌,伤了你之后就离开湖林再没回来。我查了整一个半天,竟然半点蛛丝马迹也没寻到,真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以前明明是个挺大大咧咧的家伙。」雍素锦狐疑的看向南宫星,道,「说起这个,我还一直没想通,他的刀法也没多了不起,怎么能把你伤成这样?我走之后又出什么事了?」
南宫星叹了口气,苦笑道:「咱们都没看透他,这次要不是老天保佑,他那一刀就真要了我的命,而且旁人还只会当我出手不慎,他再对着我的尸体哀叹两句,照旧天衣无缝。」
「那他到底什么来路?」雍素锦听出不对,追问道。
「我也不知道。」南宫星长叹一声,自嘲道,「要让我猜,我会说他多半就是七星门的武曲,可我不光拿不出半点证据,杨昙暴露身份之后还垫了话在前,别人肯定不信,连我自己底气也不是很足。只能说下次见到,一定得千万小心。」
雍素锦沉默片刻,又道:「别的就没什么要紧事了,白若麟和宋秀涟在城里悄悄开了一间客房,好好苟且了几日,白景洪走时,他们也出城偷了两匹马,应该是跟过去了。」
「对了,还有阴绝逸。」雍素锦翘了翘脚尖,似笑非笑道,「那家伙大大咧咧住进你们如意楼安排的地方,好像就等着你给他银芙蓉了。」
南宫星无奈道:「既然欠了他一朵,给他一朵就是。只是去万凰宫找人,光是帮我这两次未免有些不够,等我决定动身,再找他谈谈价码。」
他看向雍素锦,略一思忖,刻意换了一个称呼,道:「素锦,凝珠呢?她还在千金楼么?」
雍素锦眉心一蹙,旋即神色如初,道:「她不见了。我也找不出她跟谁往哪儿去了。千金楼里人太多,我也不好进去仔细查探线索,不过好几天过去,硬追必定是来不及了。只能猜她会去哪里。」
白若兰立刻道:「肯定是找我哥哥去了!」
雍素锦轻轻哼了一声,道:「谁知道呢,她人不见的时候,说不定你哥哥还在城门边被四个木头脑袋包着。」
南宫星沉思片刻,拍了拍白若兰握紧的拳头,道:「放心,凝珠八九不离十往暮剑阁去了。我这些外伤勉强已不影响行动,明日咱们弄辆马车,也往断霞峰先赶路吧。」
「可湖林这边……」白若兰不愿他为她不顾大局,轻声道,「这些残局,你就都不再管了么?」
「楼外的事有六扇门那些高手,轮不到我管。楼内的事,圣耀兄足以处理妥当,王判也找了人来,不会有什么大碍。暮剑阁里还有几件事需要解决,光你哥哥加上凝珠,只怕力有不逮。」
雍素锦讥笑道:「靠马车赶回去,只怕大局已定了吧?」
「四大剑奴带着若云兄,速度怎么也不会太快。八成也要靠马车。我找好车夫带足干粮,日夜兼程,就算追不上,总也不会相差太远。」南宫星盘算道,「就这么定了,兰儿,咱们明天就出发。」
「你是打算两个车夫交替赶车么?」雍素锦蹙眉道,「你伤成这样,如此赶路休息不好,真到了暮剑阁,只怕也帮不上忙吧?」
南宫星抚着白若兰柔顺发丝,道:「我娘的伤药是从一个了不起的神医那里学来的方子,我自己清楚,这两天虽还不能和人动手,寻常动作已无大碍。两个车夫也大可不必,我会赶车,再找一人就是。」
雍素锦黑眸一动,笑道:「那你不必找了,我也会赶车。不过我不喜欢委屈自己的脚,所以只管晚上,如何?」
南宫星打量她两眼,思忖片刻,道:「好。那你去帮我叫来王判,我让他帮我做些准备。你若是还有余暇,不妨帮我再去找找李嫦的下落,看看她是不是也早就不见了。」
白若兰在旁静静听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看着南宫星,说到准备日夜赶路之后,她颇为苦恼的偏头愣了一会儿,跟着一咬嘴唇,面颊突然腾起两朵红云,好似做了什么决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