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传眉间不经意的跳动了一下,没有应声。
「因为他是公门中人,位置又高,哪怕出现在案发之地,也不会有人怀疑他。因为是公门之人,所以他能够获取朝廷围捕的消息。哪怕不知道详细部署,根据多年的公门经验,总能从包围中逃脱。」
赵恒传放下茶杯,凝重道:「应该安排蕲州的捕快排查一番了。」
陆婉莹笑道:「赵师爷,我还没将画像画完呢。」
赵恒传尴尬笑笑,示意陆婉莹说下去。
「玉蝴蝶能够多次逃脱追捕,并有可能提前知道围捕计划,这可不是一个初入公门的小捕快能够做到的。其人必然是在公门十年以上的老手。」陆婉莹嘴角勾起一道弧线:「我在蕲州捕快名册里梳理了好几次,符合这些条件的不过一手之数,而经过排查之后,没有一个是。所以我忽发奇想,赵师爷说要排查蕲州的捕快,我倒是觉得这个范围应该再放宽一些。不但是捕快,公门中的文职也应该再排查当中。」
赵恒传微笑道:「文职?玉蝴蝶可是有一手不素的武功啊。」
「呵呵,这正是玉蝴蝶的狡猾之处啊。如果他的明面身份是一个捕快,总有与人动手的机会,只要稍加用心将他的武功路数与玉蝴蝶比较,总能看出端倪。但如果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恐怕没有人会将他与武艺高强的玉蝴蝶联系在一起吧。」陆婉莹手托下巴,笑盈盈道:「赵师爷,你觉得我的推断如何?」
赵恒传闭上眼睛沉思片刻,慢慢睁开眼睛笑了笑:「原来陆捕头是在怀疑我啊。」
「赵师爷定居于蕲州,干刑名师爷这行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就连本州太守大人对您都敬重有加,刑部发到蕲州的公文每一份都会经你的手。玉蝴蝶作案三十几起,其中至少有二十五起案发时您恰好在五十里路程中游玩或者查案。而且我查过赵师爷在刑部的留档,尽管描述的有些模糊,但是二十几年前,您可是有一身武艺的,只不过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一身武功被废,才转为文职。」陆婉莹眼中闪动着凌厉的光芒,慢慢说道:「最令人奇怪的是,玉蝴蝶只受过一次伤,就是去年冬天在朝廷和江湖侠义道联合围捕下被韩剑尘所伤。而与此同时,赵师爷恰好的大病了一场。」
赵恒传讥讽的笑道:「说来说去,陆捕头也只是怀疑罢了。没有证据,凭你的身份可动不了我啊。」
「赵师爷说得没错,没有证据,我确实对你无可奈何。」陆婉莹冷冷说道:「赵师爷在公门多年,行事之时滴水不漏,我到了蕲州三个月竟然没捉到你的半点破绽,有几次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推断有误了。」
「老夫只是一个无用文人,哪里有什么破绽给陆捕头捉?」
陆婉莹微微笑道:「所以最终我只好耍了一招打草惊蛇。召集四处公门精英并江湖好手,做出一副大肆围捕玉蝴蝶的样子,引玉蝴蝶出手。赵师爷老谋深算,想是看破了小女子的布局,始终不肯出手。本来我以为这次又是无功而返,想不到最后没有引出蝴蝶,却招来了一只毒蜂。」
当啷一声,一个青铜牌子仍在桌上:「这是毒尾蜂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上面的字赵师爷应该认识吧。『琼玉门九代弟子孙思旺』,这是毒尾蜂的真名吧。赵师爷的武功出处虽然密档中记载不多,但只要刑部下一道命令,总能在琼玉门的传承册子上找到蛛丝马迹吧。」
赵恒传一愣,伸手拿起牌子,摩弄几下,脸上慢慢露出苦笑:「我这个师弟啊,毕竟还是沉不住气。」他叹了口气:「我已经多次警告他,这可能是陷阱,只是他有些自恃武功高强,总不肯听我的劝。而且后来知道当做诱饵的是杀了自己亲弟弟的李天麟,最后还是背着我偷偷出手了。现在,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被陆捕头的人捉了?」
两人言语交锋,至此时,赵恒传才终于承认,自己就是搅动六州十八府风云,令公门与江湖侠义道为之苦心积虑而不可得的玉蝴蝶。
「蕲州大牢,毒尾蜂正在恭候赵师爷的大驾。」陆婉莹站起身来笑吟吟道:「您是公门的老前辈,应该对门里逼供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只要人不死,铁打的汉子公门中人也总能撬开他的牙关,得到我们想知道的一切。时间不早了,您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大牢吧。不说此时院子外面有几十名好手埋伏,单单这个房间里,四对一,您恐怕也得不了好处去。」
「老夫却不这么认为。」赵恒传淡淡一笑:「陆捕头觉得是四对一,焉知结果不会变成三对二?」
看着赵恒传毫无畏惧的样子,陆婉莹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警兆,想都不想身形向旁边一闪,一柄单刀贴着身子砍落,斩断几根青丝。
「孙帆?」朱武一愣,立刻伸手拔刀。
一刀砍空,孙帆阴寒一笑,反手一刀,斩向朱武头颅。
朱武也是机警,举刀相迎,双刀相交火星四射,一面怒道:「原来你是玉蝴蝶的同党。」
孙帆笑道:「现在知道,已经太迟了。」手中单刀展开,刀光闪烁,如同跗骨之蛆,不离朱武各处要害。
陆婉莹叫道:「朱武,撤!」闪身就要逃出书房。
赵恒传一直笑呵呵看着四人,此时才身形轻轻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落到陆婉莹背后,手掌一翻,似缓实疾的打出一掌。
陆婉莹仓促之间举起判官笔相迎,却被赵恒传一掌隔开,反手一掌重重打在肚子上,只觉得一股强劲内力传过来,五脏都要碎裂一样,扑的喷出一口鲜血,身子借着掌力如同落叶一般飞出去。
赵恒传正要追上去,只见面前剑光一闪,李天麟拔剑刺过来,当下微微一笑,身子一偏,双手分化阴阳,一圈一引,便将他剑势带得偏了。
李天麟凝神定性,拼尽全力刺出几剑,将赵恒传脚步阻挡了几个瞬间,知道自己功力与赵恒传相差太多,也不再纠缠,虚晃一招,身形一闪退出书房。
赵恒传抬足追出去,刚到外面忽然闪电一般退回来,袍袖一抖挡在面前,只听嘶嘶几声响,数十根乌黑色钢针钉在袖子上,手背上刺进一根毒针,半个手掌都青起来。
随手拂落钢针,赵恒传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快速将解毒药吞入口中,眼看李天麟扶着陆婉莹已经跃出院子,来不及追赶,回头看着争斗的两人,抬手一掌,朱武正在招架孙帆的攻击,躲闪不及,这一掌正打在胸口,鲜血狂喷,倒在地上。
孙帆收刀入鞘,阴笑道:「赵师爷好厉害的掌法。姓陆的丫头跑了吗?」
赵恒传淡淡说道:「想不到这丫头武功不弱,挨了我一掌,还能逃出去。不过你放心,她跑不远。」
「她逃不掉。」孙帆冷冷说道:「一个小女子,仗着家中的长辈娇宠才能做到一州捕头的位置,就算是有点小聪明,终究翻不了天。我早已暗自换了守城门的人手,只要她敢靠近城墙,立刻就有十几把劲弩招呼过去。」说着低头看了看朱武,阴笑道:「说起来还要感谢她啊。要不是她担心蕲州本地人手不可信任,对朱武处处提防,我也不可能轻易取得她的信任。」
赵恒传看了看朱武:「他怎么处置?」
孙帆冷笑道:「陆捕头不是说了吗?玉蝴蝶是一个常在蕲州的多年公门中人。朱武的身份做这个替罪羊岂不是再好不过?」
赵恒传道:「既然如此,多谢孙兄帮忙了。」
孙帆打了个哈哈,道:「我是官,你是贼,这次不过是目标相同,谈不上谁帮谁。我把玉蝴蝶带回蕲州大牢领赏,处理掉首尾,你去追姓陆的小丫头。你从此逍遥自在,我升官发财,大家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两人商量已定,孙帆提着朱武迈步走出去。院子外面正围着几名捕快,议论纷纷。刚才和陆捕头一起进去的李少侠背着陆捕头跑出来,不许众人跟着,一路跑远了,大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孙帆来到众人眼前,大声道:「朱武就是玉蝴蝶,刚才在院子里被陆捕头和赵师爷拆穿身份,恼羞成怒动起手来,已经被我捉住。李天麟是玉蝴蝶的党羽,见势不妙劫持了陆捕头逃脱了。你们马上联络四处发出警告,一定要将此恶贼捉住,不可让他逃脱。」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想不到事情竟然发生如此大变化。倒是有人心中暗自怀疑,只是孙帆职位最高,手段酷厉,目光恶狠狠的扫视之下,每个人都心底发凉,纵然心中狐疑,却不敢大声质问。
有人问到:「如果李天麟用陆捕头的生命威胁我们抓捕怎么办?」
孙帆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跟随陆捕头也有一两年了吧?还不知道她处事的风格?」他咬了咬牙,瞪着血红色眼睛恶狠狠说道:「传令下去,必要时不必顾忌陆捕头的身份,全力出手!」
第三十二章
李天麟背着陆婉莹跃出赵恒传的别院,正看到外面围了几个捕快,正要停步,只听陆婉莹急道:「当下敌友难辨,不要停下,赶快离开这里。」
李天麟对陆婉莹的判断力颇为信服,当下不管那几名捕快如何呼喊,脚下不停,飞快的奔出去。他的剑法只得到师父四五成功力,轻功却已经有韩剑尘七八分火候,哪怕背着一个人仍然快如疾风,很快甩开后面的人影。
一边跑,李天麟一边道:「陆捕头,我们现在怎么办?进城吗?」
陆婉莹喘了口气,吃力的说道:「不能进城,孙帆既然敢背叛我,一定已经做好了准备,不等我们进到城里,只要在城门周围出现立时就会被围杀。当下只能先躲开他们的包围,另作打算。」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顺着李天麟的脖子流下来。
李天麟惊道:「陆捕头,你伤势如何?」
「还死不了。」陆婉莹冷冷道:「放我下来,我怀里有药。」
李天麟将陆婉莹放下,只见陆婉莹脸色如同淡金,手臂发颤,探进怀里掏了几下都没有掏出药来,眼看李天麟呆呆注视着,羞怒道:「看什么看?还不帮忙?」
此时可顾不上男女有别,李天麟红着脸伸手到陆婉莹怀里摸了摸,手掌一握,只觉得握住一个软软的东西,心中一惊,赶忙放下,又摸了一会儿,才掏出一个绿色的瓷瓶来。
陆婉莹红着脸狠狠瞪了李天麟一眼,示意他打开瓶子,倒出三颗药丸送入口中,才道:「好了,你继续背着我走,不可在此处多逗留,孙帆很快会派人追上来。」
李天麟答应一声,再次背起陆婉莹撒腿狂奔。
耳边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响,过了一会儿听不到陆婉莹的声音,李天麟问道:「陆捕头,伤势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