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何等聪明,宋翔这么一问,方子安便知道这位精明的提刑官是在故意的试探自己了。宋翔之前的言语里已经透露了倾向于认为这场火灾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一场杀人灭口的凶杀案的意思。而自己之前说了太多的话,这反而引起了宋翔的怀疑。于是他便出言来试探自己。
一瞬间,方子安的脑海里闪过数种应答的方式。但方子安很快便选择了最为常规的一种。因为他看出来了,宋翔这个人很聪明。能当提刑官断案的人往往怀疑一些,而且脑子极为聪明。在这些人面前耍心眼手段不但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反而加重了他们的怀疑。越是解释的滴水不漏,便越是会让他看出破绽。应付这种人,只能用最为常规的手段,最为平常的反应才对。
“宋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没得罪你,我跟你无冤无仇今日才初见,你可别挖坑让我往里跳。什么叫夏大人没请我?什么叫我和夏大人的关系怎样?莫非你是怀疑我杀人放火不成?你搞不清案情,也不能胡乱断案啊。这事儿可开不得玩笑的。这件事我可担当不起的。”方子安梗着脖子大叫了起来。
宋翔忙道:“方大人,本官不是那个意思,你莫要嚷嚷。”
方子安跳了起来道:“什么叫嚷嚷?你都要往我身上泼脏水了,我还不能嚷嚷么?你不是那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们提刑司便是这么断案的么?真是长了见识了。”
方子安的大声嚷嚷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宋翔本就是试探而已,他可并不是真的认定方子安跟此案有关。
“好了好了,我错了成么?本官给你方大人道歉。我不过是有些疑问,随口这么一问罢了。你这反应也太大了。这是何必。”宋翔忙摆手道。
方子安瞪眼道:“你还怪我了?我方子安够倒霉的。堂堂殿试三甲探花郎,给弄到防隅军衙门当主薄,已经很惨了。你们便没有一丁点的恻隐之心么?还想往我身上撒脏水?我都怀疑你宋大人是不是故意如此了,是不是有人指使你来害我了。夏良栋死没死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活着也好,死了也好,我方子安会跟他成为朋友么?我可是堂堂探花郎,跟这些粗鄙的丘八关系能好到那里去?你问我跟夏大人关系怎样?好,我告诉你,我自进这衙门,便没有正眼瞧过他,他也没有正眼瞧过我。我瞧不惯他粗鄙,他也瞧不惯我。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会关系和睦?宋大人若是因为他和我关系不睦为由便往我身上泼脏水的话,那你可得了证据了。宋提刑可真是断案如神,简直包拯在世呢。”
方子安一顿数落加讽刺,把个宋翔说的面红而赤。他怎也没想到,自己轻轻一试探,却像是捅了马蜂窝一般。这个方子安一通暴跳如雷,甚至都怀疑到自己是跟他授官之事不公平相关之人了。
“方大人息怒,本官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再次给方大人致歉成么?你和扣帽子的本事也不小,一会功夫我宋翔成了胡乱断案的庸官,成了害你的人了。这都什么话。”宋翔苦笑道。
方子安咂嘴道:“本来就是嘛,你这话问的有歧义,让人心里不舒坦。我说你两句你便说我扣帽子,你冤枉我这么大一个案子,我倒是不能辩解了是么?你这才叫什么话。”
宋翔摆手点头道:“得得得,打住,不说了,半个字不提了。我的错。我不该。方大人,我这还有事,我先忙去了。回头有什么需要询问方大人的,我再去请教。”
方子安道:“也好,我也不想在这呆着了。果真是夏大人和我防隅军中的人烧死了的话,我得去禀报上官,我可担不了这个责。对了,宋大人,你有什么事也别去问我了,直接问别人吧。我跟夏大人相处不到一月,对他和整个衙门都不熟,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再者,有人想要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我可没那么贱,去自己递刀子。告辞。”
方子安转身大步离去,宋翔看着他的背影苦笑不已。这方子安真是脾气暴躁的很。跟狗一样,说翻脸就翻脸,得罪不得一跳三尺高。适才真是领教了这臭脾气。不过宋翔却也理解方子安。堂堂探花郎落得如此地步,恐怕方子安的心情糟糕透顶。自己还去问他和夏良栋的关系,也难怪他多心。他和夏良栋之间怎么可能和睦?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是兵油子粗人,格格不入的两种人,怎么可能是一路人。夏良栋怎可能跟这个主薄打成一片,方子安这样的自视清高的骄傲的读书人也自然不肯自降身份。慢说夏良栋不可能叫上方子安出来喝酒吃饭什么的,就算他叫了,方子安怕是也宁肯在家读书写字也不肯跟他们混迹在一处的。自己也是读书人,对此感动身受,完全能够理解。方子安的反应仔细想想其实是正常的反应,反而可以打消疑虑了。
方子安大步离开现场,心中其实担忧更甚。这其实便是昨晚他一开始不肯太过极端的原因。本来既然夏良栋已经生出杀心,自己也应该针锋相对才是。可是大量杀戮造成的后果往往便是大量的疑点。并非是杀了人便可一了百了的。自己已经尽可能的放火毁尸灭迹了,但是太多的人命的死伤还是会引起巨大的怀疑。很多事其实不是逞一时之快便了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