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正是张孝祥,他是实在听不下去秦桧的谬论,这才愤而站出来抗辩的。张孝祥自从家中变故之后,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这段时间他在翰林院中除了公务便是读书,并不与任何人来往。数月时间,张孝祥的气质大变,整个人显得更加的沉静,眉宇间更显成熟。家庭的变故,入仕之后的遭遇的一切,让他已经真真切切的开始认识现实,看清现实。
“万俟大人,张孝祥是陪着老朽来的。老朽身子不便,不能久立,故而朝廷恩准让张孝祥陪着老朽前来的。实在是抱歉的很,张孝祥胡言乱语,还望皇上秦相和诸位大人不要怪罪他。张孝祥,还不谢罪!”
一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者颤巍巍的出列说道。他是翰林学士院的侍讲陆尔明,曾经也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只是年纪大了,行动已然不便,口齿也不清楚了,所以只在学士院中做些研史教导的工作。赵构对这些老夫子倒也尊重,大早朝自然也请他前来。这位老夫子本来可以不来,但是很久没见到皇上,倒也想来瞧一瞧。因为腿脚不便,身子虚弱,所以奏请内侍省同意带了张孝祥一起来,实际上张孝祥是给他当随从的。
“陆大人,这不是胡闹么?你不能来便歇着就是了,怎地还随意带人上殿?这张孝祥还出言不逊,此乃逾矩,你不会不知道吧。”万俟卨皱眉道。
赵构沉声道:“罢了,万俟爱卿,陆大人是朕的老师,他想要来,带个人侍奉着也是人之常情。倒是内侍省安排不当,年纪大的老臣,当设坐席才是。陆爱卿,你身子可好?这么冷的天,你可以不来上朝的。”
陆尔明忙颤巍巍的叩首道:“皇上爱惜老臣,老臣感激涕零。老臣今年年底便要致仕了,今后便也见不到皇上了。想着借大早朝的机会来瞧皇上一眼。所以便让张孝祥扶着我来了。没想到张孝祥胡言乱语,皇上你可莫怪他。张孝祥毕竟年轻,说话不知分寸。”
赵构心中有些感动,温言道:“放心便是,朕岂会怪他。老夫子快请起来。你今年致仕,朕也是会去看望你的,哪里便见不着了。”
陆尔明笑道:“不是皇上不见老臣,是老臣身子不好,也许哪一天便没了,是这个意思。”
赵构笑道:“不会的,不会的。张孝祥,你好生的照顾陆大人。这里是早朝,你不要胡言乱语。朕念陆大人的情面,便不责罚你了。退下!”
张孝祥只得躬身行礼,谢恩之后扶着陆尔明退到一旁。
秦桧呵呵笑道:“皇上对臣下真是有情有义,老臣看着都很感动啊。不过,老臣觉得,张孝祥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倒也似乎并非没有道理。皇上,这件事似乎分歧不小,为避免有人觉得朝廷不作为,老臣看来得闭嘴了,免得如张孝祥适才说的那样,老臣成了养虎为患,成了大宋的罪人了。”
赵构皱眉道:“秦爱卿,不必如此。你是宰相,岂能因为有人提出不同意见便说出丧气话,这可不像你。你继续说,朕还等着听你想怎么解决这件事呢。”
秦桧躬身道:“老臣惭愧,皇上教训的是。那老臣便接着说。适才老臣说了,金人的目的或许并非是要和我大宋交恶,只是想得些好处。现在要搞清楚的是,我大宋到底想不想和金人一战,我大宋现在有无能力和金国一战。老臣认为,我大宋和金国有血海深仇,迟早必有一战。但就算必有一战,也不应在此刻。我大宋中兴势头正起,国力正在变得强盛。而金国,近年来内耗严重,完颜亮弑君夺位,清洗异己。且此人暴虐成性,好色荒淫,金国上下对其怨声载道。数年间,金国内部能领军作战之将被清洗的差不多了。完颜宗弼,完颜昌这些都曾经是金国能征善战之辈,但都已经死了。在这种情形之下,国力的此消彼长会更快。假以时日,金国内部更会混乱,而我大宋蒸蒸日上,必将国力碾压对手。到那时,才是我大宋雪耻之时。必有一战,但未必此时要战。晚打比早打好,因为我们需要时间。倘若此刻和金人交恶,反倒给了金国同仇敌忾的机会,让他们能精诚团结起来,且我们并无胜算。谋事当谋全局万世,而非一隅一时。”
秦桧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很有说服力。不仅赵构听了连连点头称是,殿中群臣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就连一些反对秦桧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秦桧的话还是颇有见地,很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