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浩皱眉不语,心中却也有了些希望。在事前知晓金人可能会暗中加害的前提之前,善加提防,小心应对,是有可能规避一些危险的。倘若金人不顾道义,强行派大军围杀,但那种情形出现的机会不大。除非金人打算和大宋挑起战端,准备和大宋反目,否则当不至于肆无忌惮。而秦桧也定不希望事情发展到那样的地步,金人倘若毫无道义的公然杀了大宋的使臣,两国之间战端必起。就算皇上内心再想求和,秦党权势再大,也难以平抑这样的侮辱。到那时必然朝野如沸,群情激奋,若不做出和金人作战的姿态,也难以平息此事。所以,最大的可能是,金人暗中下手,最后嫁祸他人,绝对不会弄得满城风雨。那样的话,逃走的机会还是有的。
“岳父大人,小婿午后会去见杨大帅,跟他坦诚此事。这种时候,小婿不能藏着掖着了。小婿决定将那枚金牌交给杨大帅,告知他前因后果。倘若杨大帅能站在公允的立场上,一旦我们在金国出事,他必有所行动。他只要稍微发出一点信号,秦桧便不敢让金人肆无忌惮的围杀我们。倘若岳父和小婿死在金国,也要有人知道我们因何而死,死在何人手中。秦桧是金人细作的事情,也必须有人知晓,也必须有人要攥着他的把柄。”方子安继续说道。
史浩微微点头,他明白方子安的意思。方子安这么做是给秦桧最后埋雷。本来杨存中的立场中立,这些事是不能告诉他的,但这种时候,也顾不得许多了。倘若杨存中能加入进来,无论自己翁婿二人能否活着从金国回来,秦桧也绝不能只手遮天的为所欲为。关键时候,杨存中便会将金牌拿出来,如果他当真是大宋的忠臣的话。当然,倘若杨存中不想参与,那便另当别论。但这种时候,其实也没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杨存中……或许不会掺和此事,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至于会跟老贼同流合污。我同意你这么做。”史浩咬牙道。
方子安点头轻声道:“好,那小婿午后便去求见他。还有一件事,小婿也要跟岳父大人禀明。其实此次小婿之所以决定冒这个天大的风险,除了保护您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小婿想在金国查找到秦桧通敌的确切证据。”
史浩一愣,皱眉道:“在金国查找证据?”
方子安点头道:“正是。光有那枚金牌,并不能说明秦桧通敌。除了这枚金牌之外,秦桧显然已经将所有的通敌信件和证据都销毁殆尽了。但是,小婿认为,既然他当初投敌,便不可能没有任何的证据。金人也不是傻子,怎肯空口无凭的放他南归,却无任何东西约束于他。我想,秦桧必在金人那里留下了什么,比如说投名状,效忠书,以及他送往金国的秘密信件什么的。秦桧可以销毁他手头的证据,但金人可不会销毁他的这些把柄。有了这些,恰是能控制秦桧的把柄。找到这些,带回来,秦桧就算有一万条命,也得死无葬身之地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贼不除,局面不能逆转。王爷和你我以及忠义之臣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大宋之耻,河山之殇便永远别想除去。所以,小婿不能不走这一趟。”
史浩震惊不已,心中百感交集。方子安比自己想像的更加的有胆魄,而且考虑的更多,更有舍生取义的气概。自己一向自诩有担当有忧国忧民之心,但显然,面对个人生死和国家社稷的未来的选择上,自己并不如方子安那般果决。方子安不但有那样的心,而且有那样的胆,且付诸于行动。自己其实远不如他。
“子安,我明白了。我向你致歉,之前不该责骂你的,你很好。走吧,咱们一起去跟你岳母还有凝月把这件事说清楚,我想,我们不该瞒着她们。”史浩站起身来,轻拍方子安的的肩膀道。
方子安默默点头,跟随史浩走出书房,走向史家后宅。这其实才是他最难以面对的时刻。
方子安站在天井里,看着晴空下冷冽的寒风吹过枝头,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抖动着,发出呜呜之声。方子安的心情当然很复杂,但是,事已至此,他已经踏上了这条满是荆棘的路,便也无需多想了。方子安就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去后悔什么,去埋怨什么,所有的艰难险阻袭来时,方子安不会退缩,他只会迎头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