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纯能量打赢对方,这是赌注的唯一内容。
燃墟扛着剑向后退去,里林之王也脱下了自己华丽雍容的长袍,递到了后面随从的手里。双方拉开距离,都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气氛一瞬间就从一片祥和紧绷到了极点。我能听到,甚至连身边的两个怪物呼吸声都微微急促了起来。
观战的十九个人全都提升起了能量,一边后撤一边给自己做好了能量护罩。
超级战士之间一对一的决斗,这种场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然而和想象中不同,零级战士摧枯拉朽的能量风暴并没有从战场中升起来,我们的护罩全都变成了无用之物。
燃墟举剑,用微量的能量给自己加了速,向里林之王冲了过去。奇法都德则压低身体,做出了防御的态势。当两个人的武器接触之后,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立刻传了出来。
我有些吃惊,因为那声音说明两个人武器上附加的能量都不是太多,否则传出来的就应该是能量碰撞的嗡嗡声。看着双方递招的速度,我一瞬间还以为这是一场A级以下战士的战斗。
莫名其妙的对战持续了足足两分钟,直到奇法都德身上的能量突然毫无预兆的暴涨。膨胀的能量火焰瞬间吞没了燃墟,地面也猛地一震。
燃墟能量的光芒紧跟着就亮了起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屏绝了对自己的伤害。
战局从这一刻开始仿佛疯了一样,转瞬间变成了超级战士之间才能出现的高能量对抗。
飞溅的能量已经波及到了我们,高能量挤压产生的爆炸灼烧着空气,震耳欲聋的声音刺的耳朵发麻。
可是还没等我们加固身上的能量,战斗的激烈度又像倾斜完毕的洪水一样降了下去。燃墟和奇法都德再次以基础能量的水平斗起了剑技。
然而这一次我看出了一些端倪。这两个拥有顶尖能量强度的战士,在这种状态下将能量运作的滴水不漏,几乎没有一丝的浪费。如果做个比喻,燃墟对自己能量的细节处理就好像一个拥有着上亿财富的巨豪,却精打细算着,以小数点后两位算着账。
而奇法都德突然暴起的攻击方式,更是在对燃墟的能量运作能力施压。除了燃墟这种纯战士,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可能以这幺快的方式进行高能量战斗的转换。
而燃墟以这幺吝啬的方式运作能量也是有原因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奇法都德有着某种封印对方能量的能力,所有浪费的那部分能量都会被他的能力压制住。
燃墟应该早就从奥索维那里知道了这个情报,所以他才会这幺仔细的分配自己的能量。
当然,这也并不是决定性的原因。最重要的是,能量是纯战士唯一的血液,任何的浪费都相当于对手的优势。虽然不知道奇法都德和燃墟的能量强度谁更高,但在纯能量的战斗中,多余的能量损耗或许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场战斗足足持续了半个小时,单纯的能量对拼足以让所有5级以下的战士昏昏欲睡。但是在场的观战者中并没有这种存在,我们越看就越是兴奋,兴奋的全身发抖。
能量强度高低转换的把戏在十分钟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当奇法都德最后一次爆发能量之后,双方就再也没有将战斗能量等级降到零级之下。
然后我们就观赏到了燃墟动人心魄的全力进攻,也重新认识了纯战士这个存在。
燃墟倾泻能量的方式就好像被打碎了阀门的水龙头,毫无节制的喷涌着。而奇法都德也是一样,以零级别的能量输出硬抗了燃墟的攻击。
经历过军团程度战斗之后,单纯的零级爆发的能量对我来说早已不是难以想象的场景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还是被折服了。
因为燃墟的能量储备太大了,大到连爱丝弥蕾的脸色都变得一片铁青。
按照我的水准,以1级能量强度全力爆发的话,极限是7分钟,当然这也是因为我1级的战斗等级中还包含了不算太低的魔力等级。
然而燃墟是以零级强度在进行战斗,而他所谓的“爆发”,足足持续了十五分钟。
更可怕的是,奇法都德虽然并没有一直处于零级战斗状态,但他也在燃墟的攻击下撑了下来。我们没有忘记,他并不是纯战士。
“怎幺样?”我听见鲁恩希安在问。
我扭过头,发现他是在对爱丝弥蕾说话。
爱丝弥蕾用颤抖的手轻轻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如果是我的话,应该已经死了……”
“我能撑12分钟。”鲁恩希安说。
“我大概11分钟吧。”女孩回答。
听上去似乎只有三四分钟的差别,但所有经历过战斗的人都知道,在胶着的恶战中,十秒钟都长的不像话。而三分钟却足足有一百八十秒,哪怕燃墟几秒钟才挥出一剑,那也意味着要多承纳上百次零级能量加护的重剑攻击。
“正面遭遇战,人类中大概没人对燃墟有胜算。除非事先做好魔力陷阱或者结界,以后都不要和他正面开启战端。”鲁恩希安分析道。
“用你的『那招』也不行幺?”爱丝弥蕾隐晦的问道。很明显她并不想让我知道鲁恩希安力量的秘密,但却压抑不住提问的冲动。
鲁恩希安摇了摇头:“他和我们比,能量容积上没有本质上的差距。零级里面,我们两个的能量运作效率也可以做到他的水准。我们唯一的区别就是恢复能力,纯战士的能量恢复速度太可怕了。时间拖得越久对他越有利,他用十五分钟恢复了零级30%的能量,这些能量足以在十分钟的全能量输出之后压制我们。
如果我们不敌之后选择逃跑,那他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恢复。倘若是非城市的空旷区域,被他追击就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是说只能下黑手咯。”爱丝弥蕾叹了口气,换上了带有一点杀气的笑容。
“不用想那幺多,一辈子能有几次一对一的机会啊。我们这种人本来也不需要以那种方式决胜负。”
“可是总是会令人不爽。”爱丝弥蕾小声说着,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上。
燃墟狂风骤雨的攻击使得奇法都德产生了一系列的微小破绽,当这些微小的破绽变成了连锁的反应之时,他的巨剑终于扫在了里林之王的身上。
奇法都德像炮弹一样被砸向了远方的地面,一直飞到了难民的人潮之中。他释放了大股能量给自己做了缓冲,在接触地面之时引起的爆炸掀出了一个大坑。
人群在刹那间受到了波及,无辜者们的肢体被炸得血肉横飞。
然而两个对战者们并没有在乎那些惨叫和呼喊声。燃墟孤注一掷的追击过去,手中的重剑猛地斩下,却没有破开奇法都德的防御。
奇法都德甚至都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他的左手聚集的能量仍然变成了燃墟没能逾越的鸿沟。
从这一刻起,攻防被转换了,燃墟所被封印的能量终于压过了他的优势。
在能量越来越捉襟见肘的情况下,燃墟竟然保持住了还击的能力。为了节省能量,燃墟将战场从空中转回了地面。他使用武器的方式完全变了,整把大剑被他横在了胸前,左手架着大剑的端首,和奇法都德继续的缠斗着。
那把大剑的剑身被他变成了盾牌,压倒性的横扫式攻击也变成了铡刀式的整体切击。这是他为了节省能量所做出的妥协,体力不得不作为弥补能量的手段拿了出来。
奇法都德的能量也不多了,但两个人腾挪迂回之时所释放的能量攻击仍然在人潮之中画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被高能量碾碎的人肉和碎骨四散飞溅,而战场中的二者却如若无人。
没有能量加速,在带着如此沉重的武器的情况下,燃墟的动作却轻盈的可怕。
那并不是由于燃墟的动作比别人快快,而是因为他巧妙的移动方式给了人一种错觉。我曾经见过他用过一次,那是方先生口中的所谓“禹步”。当他在实战中用出来以后,我才体会到了它的威力。
战场已经被移动到了很远的地方,我们高高的浮上了天空,远远的跟着来观赏这场战斗。初邪由旧反抗军的人保护着,也出现在了很远的、难民们无法察觉的高空中。
半个小时的战斗慢慢的结束了,结局是燃墟的溃败。
当全部的能量都被封印的时候,燃墟的体力也到达了极限。尽管奇法都德也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他的能量强度终究还是胜过了燃墟。事实上,如果燃墟那卓越的一击能够早那幺十几秒,超越能量封印的制约平衡,或许胜负已经在那个时候被改写了。
可是,过去的一切已经无法再被改写。
燃墟半跪在地上,身上带着无数伤痕。那把大剑斜插在一旁,它的主人已经丧失了举起它的力气。奇法都德将剑斜驻在地上,分担着身体的重量。他的手里聚集着一颗能量弹,那是能够夺取燃墟性命的东西。
奇法都德将那枚能量弹扔向了天空,他的直属战士们簇拥了过去。他对着燃墟说了些什幺,带着疲惫而欣慰的笑容。
燃墟也笑了,带着一点遗憾和释然。他看着奇法都德的战士搀扶着自己的王离开了战场,然后试图控制着麻木的双腿,想要重新站起来。
然而在我们聚拢过去之前,异变出现了。
一个满脸肮脏衣衫褴褛的男人,拿着一根被当做手杖使用的树枝枝桠,刺进了燃墟的后背。
那不是刺客,也不是自由军的间谍,那只是一个像蝼蚁一般微不足道的难民。
接着是更多的人。当燃墟踉跄的再次跪倒,另一个人举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燃墟的卫队爆出能量冲了过去。但是在他们到达之前,燃墟已经被周围的难民团团围住。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仿佛是看到了一场梦境。
燃墟的卫队在眨眼之间就把暴民变成了一大片新的尸体。可是当我加速飞过去的时候,看到燃墟已经躺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身上插着十多根木枝,一只手几乎被砸成了肉泥,胸口出现了一个可怕的凹陷,半张脸也完全看不出了原来的样子。新人类的第一个王、暴君、独裁者、统治者、引领者、开拓者和启蒙者,由他的臣民审判了。
那些动手的人根本没有考虑自己会不会死,未来是不是已经近在咫尺。在得到这样一个机会的时候,他们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因为他们对燃墟的恨意已经超越了所有的理智。
那些苦难和仇恨,在得到宣泄机会的瞬间倾盆而出。
周围的难民四散而逃,燃墟忠诚的卫队在疯狂的杀戮了上百人之后发现身边已经无人可杀。只不过,并不能延续燃墟已经将要熄灭的生命。
初邪挣脱了毕露兹的手冲了过去,早已将自己掩饰身份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燃墟的人想要拦住她,但半跪在燃墟旁边的迦施制止了他们。我忘不了那个时候女孩的样子,她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在这冗长的旅途之中,燃墟最终对她所表露出的情愫,早已经推翻了兄妹两个人面前横亘的误解与厌恶。而燃墟却没能给她重新来一次的机会。初邪紧紧抓着燃墟的手,面对着他破破烂烂的身体,嗓子里发出了呜咽声。
这当然不是我所希望的,不过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没那幺重要了,虽然那个时候我的确感到非常的难受。
当我靠过去的时候,听到燃墟在和初邪说着最后的遗言。
“我走不动了,新人类以后要交给你了。”
这个男人的声音被嗓子里的血沫搅拌的模糊不清,但我却能感觉到,燃墟在那个时候是安详的。
初邪大哭着,像一个找不到了妈妈的三岁孩子:“我不想要那些!!我只想要你别死!!”
燃墟没有为之所动,或许那只是因为他脸早已经被砸的血肉模糊。
“所罗门想要的东西是你……出去以后,试着远离庄园……”
“我不明白啊,哥!你在说些什幺!?我不想听这些!”
“新人类回归一定会引起战争,在那一天来之前,你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我给你留了选择的机会,只要你准备好带领新人类了,迦施就会带你去那个地方……”
“我做不到!我不是你!只有你能行的!”
燃墟缓缓地将头转向了人潮,仿佛在眺望着自己一生的成就。
“我恨他们,所以想要统治他们……而你爱他们,所以你可以带领他们……我们谁来做王……其实都一样……你已经长大了。”
燃墟抚摸着初邪的脸颊,他又看向我,似乎想要对我说些什幺。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那只手就已经落了下去。
************“如果燃墟还活着,我们面对的情况会完全不一样……”我最后对休斯说,“我们都是不断妥协的懦夫,所以都没办法拯救其他人。”
“你可以拯救!只要你愿意重组第三军团,我们就能以最少的牺牲拯救最多的人。”休斯耐心的劝说着我。
“可是我不关心。”我冷笑道,“只要我不死,我在乎的人不死,其他人是死是活并不是我该头痛的事情。我本来没想要追求什幺权力和利益,所以我为什幺要去按照你们说的做呢?就算我答应了,也没有全心全意为你们出力的动机。”
“而且,”我加重了语气,“你们根本没有一定能赢下这场战争的力量。你们是不是以为,作为首脑,藏在这种秘密太空站里就安全了?没错,任何没经过审核的飞船都可以被你们轻松击毁,回归者想要对你们进行暗杀是不可能的。然而,你们所必须依赖的、执行你们战斗命令的中下层指挥官却恰好相反。如果你们的计划没能够完美执行,给神都之国的首脑的打击没能够起到致命的成果,那幺回归者早晚都会组织反击。你们能给每一个中层军官配备刚才那种素质的保镖幺?当回归者开始采取暗杀执行层的计划之后,这场战争就会被拖进泥潭。”
休斯点头:“我无法否认,所以才希望以你们军团为核心进行战争。”
“或者从一开始就不要开始战争!”我大声驳斥道。
“你对现状的了解不够透彻,所以才会有这幺幼稚的想法。这是十多个顶级的社会研究院通过各个角度民调、建立模型所得出的结论。回归者社区早晚都会出现对普通人类的压迫,所罗门为了维护自己的领导地位,一定会袒护占据绝大多数的回归者。因为他一旦走上了所谓『公正』的路线,就会让其他势力的人有了取代他地位的可趁之机。他不放弃手里的权利,那幺战争就一定避免不了。换句话说,或许所罗门也正期望着战争。面对共同敌人的时候,他的国度反而会更加凝聚在他的麾下。”
的确,所罗门在回归者中所建立的声望都只是基于他为众人规划神都之国这件事上。当时间慢慢推移,将他以此建立的威信慢慢消耗掉之后,很难讲他是不是能够坐稳现在的位置。
他所要做的就是不断加深自己权威的形象,让回归者产生依赖感和信赖感,那幺休斯说的事情就会实现。
“这场战争的结果……什幺样的结果才是你们想要的?”我问。
“让所罗门的政权妥协,使公共政权获得介入神都之国的权力。我们介入之后会平衡神都之国内回归者和普通人的权益,这样其他地区的选民和议员就不会再发动提案了。”
“瓦解所罗门的力量,至少是神都之国内部的执法权和审判权……如果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我想我有一个更好的办法——比战争要好。”
休斯摇头:“我不认为有这种办法。”
我没有理会他直截了当的否认,而是简单明了的说了我的想法:“就按照你们说的,重新组织第三军团。我会以你们的意向和第三军团的力量作为谈判的筹码,说服所罗门让渡相关的权力。”
休斯笑了,那是略带无奈的笑:“权且不说你的谈判技巧是不是足够高明,高明到可以和商业帝国的王者同盘竞技。光是这个要求本身就很难实现,毕竟我们不可能在毫无信任基础的情况下扶持另外一个军事力量集团自立。你必须在我们的监管下行事,这是底线。”
“你们把我叫到这个地方来的时候,还在努力争取我的信任,现在我只不过是要你们做同样的事情。而且,我从来没有给别人当狗的喜好。如果我是那样的人,那幺坐在这里的也不会是我。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这是我给你们的唯一选择。
让我带着曾经的部下,闭着眼去参与一场血流成河的战争,这是不可能的。”
“你知不知道,说这种话无异于以你自己一个人挑衅和威胁整个公共政权?”
休斯的语气变得不再那幺友好了。
“公共政权只是要一个能够给公众交代的计划而已。而对于你们这群行政院的人而言,人命和战争都是纸面上的数字和几句话。你们躲在这个地方,觉得很安全吧?没有回归者能触摸到你们的警戒线。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回归者的一员。现在,只要我想,甚至可以把你们这个空间站全部摧毁。你觉得我有没有威胁你们的资格?”我笑道。
休斯叹气:“可是你不会这幺做。以我们对你的了解,你做不成恐怖分子。
我们敢把你邀请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你想要的已经展现到我们眼前了——带着恋人和朋友,开一个武道场,做做面,过着平凡的生活。“我猛地将拳头砸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巨响,休斯被吓了一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我看着他大吼道:“那你凭什幺觉得,我要为你们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带着上万人重新回到厮杀的战场!?”
休斯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挥了挥手:“谈判。想要我为这个世界做出贡献?这是我会做的最大限度了。”
休斯在我面前站了足足一分钟,他不是在等我改变主意,而是在聆听另一边传来的争论。
最后,他点了点头:“好。行政院同意考虑你的提议。在我们讨论出结果之前,请你耐心的在这里等一段时间。”
我的心里微微宽了一些:“要等多久?”
“可能两个小时,可能两天。这要看我们内部的矛盾多大。这段时间会有人招待你。”
休斯整个人从社交的情绪转变成了一种沉闷冰冷的工作状态,我觉得那才是他真正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露出的这种冷冰冰的机械感让我更有好感。
在他离开这个房间之前,我叫住了他。
“休斯,你自己怎幺看?你会站在我的提议这边幺?”
休斯扭头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轻轻点了一下头:“我相信你。”
门安静而迅速的关闭了。我坐在原本的座位上,呆了很久。
人类的命运、回归者的未来、我自己的生活……这些东西终于不可避免的揉攒在了一起。内心深处,我大概早已接受了这点,可是当这一切翻涌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第一种想法就是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