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里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公子微微的抬起头,他似乎刚才并未在意众人的话,又似乎听了但漠不关心,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似笑非笑似嘲非嘲的勾了勾嘴角,一双桃花眼深邃明透,竟是个俊美无双的男人。
许是本也不想得他一句意见,故继续说道,「如今的小皇帝正如一只虎崽,而那宇文铎以摄政王之尊,手握天下军权,总领朝政,岂非正是一只吊睛虎王,若小皇帝一死,这天下定会立时易主,到时少主大业……」
话虽未完,此中深意众人无不暗会,不由心里都是一凛。裴衍礼思忖片刻,终是不甘,「隐元公此言大有道理,可大好机会,莫非就妥妥的放过小皇帝不成?」
「嘿,主弱臣强岂不相疑?我们再给他火上浇点油,忙中添点乱,倒是他们越乱我们越好趁乱打劫!季武进来!」许是冲门外低喝一声。
那夺了锦标的红衣汉子不知何时候在门外,此际听到呼唤便走了进来,俯身跪在李子涵身前,「天璇阁季武见过少主,见过各位大人!」
许是把他唤到身侧,低声吩咐如何行事,季武领命自去。
宇文澈偷偷溜上了宇文铎的官船,直到过了德州才被发现,宇文铎拿他无奈何,生气归生气,也惟有吩咐多派人手贴身跟着他保护,一路顺风顺水,不日就到了扬州码头。恰逢端午佳节,他随着亲兵们下船时,恰恰听到了码头上的百姓讨论城里的热闹,不由心动,到了下处,指使身边的侍从干这干那,趁众人不备眼瞅不见就从后门溜了出来。
小孩心性好热闹,宇文铎虽然做了皇帝,可还没意识到身份的转变,骨子里还是调皮捣蛋的七皇子,当这扬州是另一个上京迷宫,饶有兴趣的转了起来。一路烟柳画桥,风帘翠幕,诸般繁华他全无领会,倒是听人说起赛龙舟大感有趣,便一路打听着向汶河找了来,可惜来得晚了,到了岸边已经散了场,不由大大失望,过了兴头就发现自己还没吃午饭,肚皮咕咕的叫了起来。
宇文澈忽的想起有次与母后用餐,御厨进的狮子头,当时还是宸妃的越卿尘难得的高兴,和贴身侍候的宫女子赞起扬州的「三头」:扬州好,佳宴有三头,蟹脂膏丰斩肉美,镬中清炖鲢鱼头,天味人间有。扬州好,佳宴有三头,盘中荷点双双玉,夹食鲜醇烂猪头,隽味朵颐留。
想到肉甜汁美的狮子头,宇文澈的肚子叫的更加厉害。抬眼看到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挂着吟春茶楼的牌子,想必是个食肆,便走过了去。
眼看还有十来步就要到吟春茶楼的大门,忽然从斜地里跑出个比他还小的孩子,粗衣蔽衫,也不知有什么事跑得急,正和他撞上,仰面就要跌到。宇文澈自小演习弓马,手脚毕竟伶俐,稳住身形还顺势一拉,把那小孩子扶好,笑骂到,「喂,眼睛带出来没,看着路呀!」
那孩子脸涨得通红,也不敢说话,鞠了躬低着头又从他腋下跐溜跑了。宇文澈也无心再理会他,一门心思的惦记狮子头往店里面走去。
「站住!」
那孩子一溜烟的钻进一条逼仄的小巷,就被碧荷伸腿拦住。那孩子咬着唇,挥舞着架势要夺路而逃,碧荷三招两式就把他按倒在墙上。
「碧荷,你学武倒有天份!」明月有丝丝羡慕的赞道,上前从那孩子怀里摸索了片刻,掏出一个织锦的钱袋子,拿在手里掂了掂。
「小子,你娘没和你说过偷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吗?」
那孩子本来红涨着脸蛋,满是倔强的还在挣扎,听到说他的娘,突然「哇」
的一声哭起来,嘴里喃喃的叫着「娘儿」,越哭越大声。
「哎,你,你哭什么啊?你偷东西还有理了啊?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
碧荷忙松开他,那孩子滑到地上,哭天抹泪,原本还算清秀的小脸不一会变成花猫一样。
碧荷又问了几句,这才隐约听明白这孩子的娘病了许久,也不知哪家药堂的伙计说没钱不给抓药,方子也给扔了出来,一急之下他便偷起钱来。
明月有些为难又有些不信,妙慧师傅可讲过那些江湖上的骗子,连死了娘都编的出来何况只是病了。可这孩子哭的也真是可怜,看着和自己一双幼弟一般大小,让人不由心软。
「碧荷,你去跟他看看,要是真的,就帮一下!」
「可是,小~公子~,你一个人怎么行?」
「我去把钱袋还给那个小少爷,就那个茶楼,你去找我就是了!」
碧荷想想于是应诺,拽着那孩子走了。
明月笑眯眯的走出小巷,走进吟春茶楼,看了一眼一楼大堂便施施然的上了二楼,果然临窗的一桌坐着那个丢了钱袋子的小少爷,正在点菜。
「四干四鲜四蜜饯,三个甜碗四点心,四干要蜂蜜花生、怪味腰果、核桃粘、虎皮金橘,四鲜就拿时鲜的上吧,四蜜饯要宝石樱桃、翡翠瓜条、姜汁梅、九制枇杷,三个甜碗子,要山楂酪,杏仁豆腐,蜜汁八宝饭……」
宇文澈源源不断的报着冷热荤素的菜式,店伙计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这小少爷好大的胃口。得,来者是客,不是实在不能,开店的再不能说做不来的话。
这伙计却不知道,宇文澈从会吃饭开始,桌子上就这么摆着,在他看来吃饭这样天经地义,而且出门在外已经委屈许多了。小皇帝有些嗜甜,因此这些甜口的是不能省的。
「嗯,将就着这些吧,再上一品红烧狮子头,去吧,本王……少爷可是特地来吃你们的狮子头的,做的不好小心我砸了你们的招牌!」
扬州自古王孙子弟巨宦富贾云集,虽然宇文澈不过一个小小少年,店伙计见他穿着不俗,口气惊人,不知他什么来头,应声下去吩咐菜单。
宇文澈这才发现旁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少年书生,穿了一身松烟色锦袍,束着条鹅黄色的腰带,戴着书生方巾,面如美玉,眸似点漆,因为笑看自己,嘴角还有一点调皮的梨涡,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母后殿前那株美人蕉,尤其他眉间那点朱砂,更是浑似那泼墨般浓翠深处的一点艳红。
宇文澈一见他就心生欢喜,鬼使神差的冲口而出,「咦,你长得倒比我更像我娘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