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罗长年将本已并在一起的双腿夸张地又一次紧紧靠了一下,小声地答道。
许还周却扬起手,「啪」
的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你这蒋匪帮的狗特务,不好好改造,还想继续骑在人民头上吗?」
这是没话找话的一句话,罗年长挨了一耳光,象个木头人一般动也不敢动地仍旧使劲低着头立正站着,想回答,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答出来。
人群中发出一阵的议论:「哎!打人了,打人了,许还周打罗长年一嘴巴。」
又有一拨子人围拢过来。
「真的嗯!看吧,当年这么牛逼的人也有今天。」
罗长年曾是专门负责阶级斗争的公社副书记,文革开始那几年,也是想斗谁就斗谁,想送谁去群专队就送谁进去,也是人见人怕的主,但自从许还周夺了权,他便头一个被打倒,因为被挖出解放前参加过三青团,于是遭到比他人更勐烈残酷的批斗,今天的他早已被批倒批臭了。
他很气,但他更怕,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全无任何具体内容的指责,但他也知道他该做的,就只能是老老实实地任他打骂。
他个头很高,比许还周高出大约半个头,不过在近在咫尺的许还周的面前,他极力勾搂着身子,这身高的优势显得是那么的狼狈而变成弱势。
「你嘴里咕哝什么呢?」
这下罗长年不敢再沉默了,他低下头,小声地回答:「我有罪。」
他本不想这样,毕竟当着全村的男女老少的面,让人打了耳光还要给人认罪,对于他这样曾经很有身份的人不是很容易接受的,但同时他也知道,若不及早认罪,许还周极有可能会让他更难堪。
「啪!」
又是一个耳光,「你也知道你有罪呀,你知道你会有今天吗?」
罗长年全身战抖着,他能做到的只有不住的认罪,「是……是是……我罪该万死,我认罪……」
许还周背转过身子,面向着群众,大声地问道:「革命同志们,你们说,象罗长年这样的反革命分子,我们应该怎么办?」
群众中马上有人喊到,「把姓罗的这王八蛋捆起来好好斗争斗争。」
「对,他怎么斗别人来着,今天就怎么斗他。」
「罗长年,把头低下去。」
打人的许还周不是什么好人,挨打的罗长年同样不是好人,而且由于他在当权时作恶太多,群众对他挨打便也只有开心而并无怜悯。
罗长年害怕地将上身向前弯下去,差不多弯成了九十度。
那一刻,我想他大概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等许还周再一个一个地教训,妈妈在内的其他六名四类分子,看到罗长年被喝令低头,便也无声地将上身弯下去,弯成一个很大的角度。
紧张地并拢着双腿,弯着上身,有几个已经控制不住开始了战抖。
我们全校的同学们已经排成队坐在一起,这时,从我的侧后,传来低声的抽泣,我回头看去,正是和我同班的女同学,罗长年的女儿罗玉娟,双手捂了脸,那呜咽正从她的指缝间流出来。
「捆起来!」
随着校长的一声令下,两个民兵上前,将罗长年五花大绑地捆了起来。
之后,又有两名男四类在许还周的指示下被捆绑,其余四名男女四类,则没有再上绑。
许还周倒退了一步,回头对着群众大声说道:「今天是革命群众大会,群众大会应该由群众主持,由群众说了算。」
之后又对着到场的贫协主席、妇女主任等又说,「我们做领导的,只要给群众撑住腰杆,当好服务就行了,来!来!我们都坐下来,把批斗大会交给群众。来来,我们都坐到群众中间去。」
大会的主持交给了主持人,许还周则退到了群众中间,坐到了那把只有他能坐的罗藤椅上,一个民兵不失时机地递上一杯茶到他的手上,他手端着茶杯,开始以观众的身份参加这场批斗会。
群众仍然拥挤在距他三四米远的四周,包括那几个领导干部,也全拥挤在群众中间。
会场没有任何的座位,包括其他所有干部在内的所有群众全是坐的马扎、小凳、砖头或个人的鞋子,这唯一的藤椅,在会场上便显得鹤立鸡群般突出,一如许还周在这公社的权势一样。
许还周象个皇上似地坐在那把椅子上,对着几个民兵说道:「反革命不打不倒,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革命的犯罪,现在就是党和人民考验你们的时候,就看你们敢不敢于斗争了。」
这等于告诉大家,由他亲自点名点出来的这几个人,你们应该大胆地狠狠地批斗。
没错,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这话是起到了作用的。
批斗大会的主持人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同学,大队的广播员赵小风,只见她走到打麦场的一角,拿着事先写好的主持词,开始了激情澎湃的主持:「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振荡风雷激。正当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走向深入,批林批孔运动掀起新的高潮之时,伟大领袖……」
念过很长的一大段必须要念的开场白后,只听她一声大喝:「把妄想复辟变天的四类分子押上来!」
包括妈妈在内的七名四类分子,每人被两名大背着步枪的民兵扭住胳膊,按住脖子,将头用力向下按去,按得超过了九十度,差不多要到膝盖部位了,那四名没被上绑的四类的双臂还被反背着向后上方高高地托举起来,然后几个民兵回到了群众队伍中,七个挨斗的反革命分子却没有因为解除了控制而丝毫地改变姿势,上身仍然大弯着,没上绑的四人的双臂也仍然向着后上方高举着,象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定在了那里。
之后是由贫协主席宣布反革命罪状。
其实什么内容也没有,更多是空洞的口号而已,什么妄图复辟变天呀,什么妄图反攻倒算呀,什么妄图继续骑在人民头上呀,说了一大堆。
再之后是群众发言。
最先是一个老贫农上台,他是每次批斗会都要发言的,而他的话,公社大人小孩差不多都能背下来了。
「我给刘占元家扛活的时候,给他家打头,吃什么呢?窝窝头都是掺了糠的,可他呢,坐在树荫下摇着扇子,还吃馒头,吃咸鸭蛋。社员们你们说,这公平吗?他要进城,他有脚不走路,要我们抬着轿子送他。都是人,为什么他们要做人上人,我们要做人下人呢?要不是毛主席,我们还不要继续给他们扛活受他们剥削吗?今天,贫下中农翻身了,压迫我们的地主反革命头朝下噘着了,我们可不能让他们的反革命阴谋得逞,再压在我们头上,我们要让他们永远地头朝下低着在我们面前服服帖帖,你们说对不对?」
群众高声地喊道:「打倒地主阶级!」
「让剥削我们的地主反革命分子永世不得翻身!」
「狗东西们噘的不够低,让他们把脑袋再噘低点。」
随着说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社员竟然走上前去,用手按住一个地主的脖子,将他的头用力再下下按去,按的额头差不多碰到膝盖了,才撒手。
我注意看妈妈,她也和其他五名没有被按到的四类分子一样,主动地将头又往下低了一下,让头部几乎碰到膝盖,从后面看,七个大大小小的屁股已经举着朝了天。
可这坏蛋并没有就此罢休,仍然一个一个地按着其他几个四类分子的头,当然也包括妈妈和鹿一兰。
两个女人细细的脖子没能躲过那双肮脏的大手。
那发言的老贫农受到了革命群众的鼓励,又看到有人上台动手,更来了劲,他走到五花大绑着的地主刘占元跟前,照着他低垂着的脑袋狠狠地打了两个耳光,问道:「刘占元,我问你,你想到过会有今天吗?」
这一问,把那个叫刘占元的地主,不知该如何回答才能满足革命群众的心愿,想不出词来,只能答非所问地小声说道:「我剥削有罪,我低头认罪。」
这老贫农感觉十分地舒畅,索性脱下鞋,举在手中,照着低着头认罪的刘占元没头没脸狠狠地打了起来,打一下骂一句:「肏你妈的,我让你坐轿子,让你坐轿子,你坐呀,你坐呀!」
挨斗的四类们累,没挨斗而是蹲着的四类们,因为不能象革命社员们那样可以坐在地上,更不敢随意走动,蹲久了也累,其中就有一个四十多岁,长的很有些丰满的地主婆,因为实在累的不行,又不敢坐,便将双膝向前拱了一下,变成了跪着,试图换个姿势减轻一点疲劳。
不幸的是,这个地主婆的这一动作被许还周看到了,他叫来一个民兵,用手指了指那个地主婆,说道:「既然黄淑凤不想好好蹲着,就让她到前边跪着。」
早在那地主婆与许还周的目光相遇那一刻,便吓的赶紧重新又改为规定的蹲姿,但晚了。
她很快被那个扛椅子的民兵揪住头发象揪一个待宰的绵羊一般揪到了几个挨斗的四类身边。
许还周声音不大地发话了,「你不是想跪吗,就在那跪着吧。」
那地主婆乖乖面向着革命群众跪下了。
许还周又一个命令,「跪直了,把手举起来,向人民投降!」
于是这地主婆,与七个噘着屁股挨斗的四类分子排成一字横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双手高高地举起来,就象电影里表演的投降的姿势。
批斗会又继续进行了。
下面蹲着的四类分子们,不论年老年幼,不论是男是女,再也没有敢于改变蹲姿。
接下来是鹿一兰的丈夫发言。
这是一个戴了深度的近视眼镜,大腹便便的男人,他被迫地走到挨斗的几人身边,掏出不知在多少次的批斗会上用过多少遍的揭发材料,低着头念起来。
「反革命分子鹿一兰,十三岁起,就频繁地出入国民党反动派的官僚家中唱堂会,传播反动的淫秽的资本主义的文化。她认了多个干爹,有国民党的军长、司令,有土匪头子,有黑社会的袍哥大爷……旧社会,她穷奢极欲,光是她干爹送给她的一双高跟鞋上的两颗珠子,就够买二百亩地的,这不都是劳动人民的血汗吗……到了新社会,鹿一兰反动本质不改,时常怀念那些反革命头子,念念不忘过去的旧时光,对抗江青同志的革命文艺路线……」
这位丈夫的发言群众已经听过无数遍,社员们已经没什么兴趣,到是对噘着挨斗的两个女人有着无尽的话题。
「哎!你说,这俩娘们怎么他妈的三十多了还象个十八岁的,吃什么长大的呢?」
另一个感叹道,「还是共产党好哇,不然的话,象她们这样阔的少奶奶,你连亲一下她们走过的脚印也不敢呀,可现在,让她们噘着她们不敢跪着,让她们噘成九十度她们不敢噘成八十度。」
另一个又说,「看她们噘着的屁股,嘿!他妈的倍圆。一会我要上去发言,非摸摸她们的屁股不可。」
一个长的又高又瘦的女人,没等鹿一兰丈夫发言完毕,便走上前去抢着发言,「贫下中农同志们,你们听听,一双臭鞋就能值二百亩地的钱,我弟弟长到十六岁了,还没穿过鞋呢。人家给提亲,相亲那天,想找我娘家村里财主家借双鞋,他们家那么多双好鞋,我妈妈求他们说只借一双旧的,不露脚趾就行,可狗财主不仅不借,还嘲笑我们……臭女人,你一双鞋就值二百亩地的钱,那得够我们贫下中农买多少双鞋呀……你们说,我们能让他们翻身吗……」
「不能!」
占半数的群众响应着,但也有半数的人大概压根就没听见那女人说的什么,所以也就没反应。
「把这臭女人的鞋扒了让她用嘴叨着。」
「对,还有郑小婉这娘们,也是臭破鞋一个,也给她扒了。」
那年月群众的斗争积极性真的不是今天的群众能比的,很快的,就簇拥上好几个革命的群众,上前将鹿一兰和妈妈脚上的鞋扒了下来,并各取一只命令二人用嘴叨着。
妈妈和鹿一兰便只穿了袜子噘着挨斗了。<Ahref=”<a href=”<a href="http://.COM”>.COM</A>”" target="_blank">http://.COM”>.COM</A>”</a> target=”_blank”><a href="http://.COM”>.COM</A></a>" target="_blank">http://.COM”>.COM</A></a></a>
挨斗的七个人中,四个没有上绑的,必须高高地举着双臂,只不过呢,不肖半个小时,四个人的双臂便全部无法再举,而是落到了极度弯着的后背上。
一个年轻的女社员好奇地说:「哎,二嫚你说,是让他们举着手挨斗累还是捆起来累呢」,不等那叫二嫚的回答,她便自己答道:「应该捆起来还好些吧,就不用老举着胳膊了。」
那叫二嫚的姑娘调皮地推了那同龄女社员一把,说道:「你去,陪他们噘一会,不就知道了,嘻嘻!」
许还周又发现了什么,又对着群众和几个身边的民兵说道:「你们看,反革命的气焰是多么地嚣张,挨斗都不老实,手全搭到后背上了。」
的确,经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批斗,妈妈等四人原本高举着的双臂已经无力再高举,全部落到了后背上。
不过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四个人的双臂却象是暂时充了电一样,重新又高举起来,但明显地,八支手臂都在抖动,只是两分钟,那两个男四类的手臂,竟然又落回到自己的后背上,但他们知道自己的处境,又自动地高举起,但仅仅一分多钟,便又落到后背上,于是再高举起来……到是妈妈和鹿一兰两个女四类,重新举起的双臂比那两个男四类更久地坚持着,但也明显地晃动着。
「把他们全给我捆起来!」
许还周这次的声音明显比前几次大了许多。
一声令下,几个如狼似虎的民兵走上前来,走到妈妈等四人身边,开始上绑。
我忍不住偷偷又看了看妈妈,捆妈妈的是两个膀大腰圆的青年民兵,妈妈纤弱的身子在两个粗壮的民兵的控制下无助地随着他们的动作而纽动,两个民兵先是将一根长长的绳子搭在妈妈的后脖子上,然后将绳子沿着妈妈的双臂一圈一圈地缠绕,绕到手腕处时,将两个手腕捆在一起,打结,再将多余的绳子向上穿过脖子后面的绳套中,用力向下勒,在套过手腕处的绳子后,又复向前绕,从乳房的上面和下面各绕了一圈后,才最后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