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铃忽然搬到书记办公室工作,自己也感觉这事太快了点,更别说车间里的人,车间主任朱有福在车间大发雷霆,当众指着书记室的方向骂,意思说吴爱国不顾厂规厂纪的乱来,搞坏了厂里的风气,方洪、丁超、张俊等职工,都听得明明白白,但是没人敢劝,各自闷头干自己的活。
郑铃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拿,既然不在车间干活,那套工作服,自然是不必带走了,剩下的也只是些女人用品的一个茶杯。
我早已拿到调令到厂办报到了,厂办主任潘健,虽然不是吴爱国提拔的人,但是在领导身边看得多了,就算心中有想法,也不可能在脸上表露出来,很客气的把我介绍给小车班的职工认识,小车班一共十二个人,除了两个在外地出车的以外,其他的人,大清早的都在工作间边喝茶,边等着厂办的派车单。
原来的老书记,为人简朴,把职工当成自己家的人,所以诺大的一个厂,最好的车子,是只不过一部黑色的「奥迪」,以前老书记虽然用了国家的计画买了这部车,但是自己很少坐,更多的是把这部车,给厂里职工办大事用,比如小年轻结婚什么的。
吴爱国来了之后,这部车就很少给普通的职工用了,现在只派给他自己和厂长张松学使用,但张松学十六岁进的印刷厂,和许多老职工一样,对这个厂的感情不是一般深,平时骑车的多,也很少坐这部车。
这部车其实是吴爱国一个人用的,但是吴爱国名义上,还是不想和张松学共用一部车,又嫌这车的档次不高,开着出去不露脸,所以早就盘算着,要新买一部「别克」
之类的好车,给自己一个人专用。
「奥迪」
车的司机,是老职工卢家忠,也是个坚持原则的老头,和看门的老王一样,都是建厂初期的老人,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把这个厂,当成了自己的家,全心全意的呵护着,不容许任何人损害工厂的利益。
但自从老书记离休以后,局里面的领导,完全不顾他们这些老职工的反对,从外厂把吴爱国调来当了书记,而老书记提名的本厂接班人张松学,局里只给他做了厂长,那个年头,不管在哪里,都是书记比行政领导大上了一级。
我是吴爱国搞进来的,当然瞒不过这些老地头蛇,实际上,老书记虽然离休了,但是他提拔的骨干都还在,树大根深,轻易之间,要想连根拔起,还真不件容易的事。
卢家忠一抖手上的「新华日报」,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我新来乍到,哪知道哪是哪的事?道上的朋友还知道拜个码头哩,我如何不知道这门道,忙从兜里掏出香烟来,团团的发了一转儿,笔脸如花的道:「我叫柴化梁,各位师傅以后叫我小柴就可以了,我人小不懂事,以后还请各位师傅多指点一二!」
几个年轻的司机接了烟,都在笑,司机李亮笑道:「采花狼啊,我们早认识你了,吴书记那边,还要你替我们说两句好话哩!」
潘健瞪了他一眼,李亮忙闭口不说了,躲到角落里假装翻报纸。
我的基本功就是查颜观色,从进厂的这一段时间来看,感觉吴爱国其实在厂里面也不能为所欲为,至少目前为止,还不能一手遮天,还有一些看不见的手在制约着他,比如今天劳资处长周其武的公开不满,又比如这个厂办主任潘健的见机行事,车间主任那头,就更别说了,十一个车间主任,吴爱国能完全放得倒了,可能只有两三人而已,甚至更少。
潘健咳嗽了一声道:「啊——!这个,小柴同志今后就调到我们厂办啦,等会儿我写个介绍信,就由李亮同志带他去有关部门,办理一下学车手续,费用去财务结,李亮同志,你平时也要在业务上多指导指导他,让他尽快上手,小柴同志,你除了正常的学车时间外,不要无故缺席,好啦,就这样吧,大家多照应一下子啦!」
小车班班长卢家忠哼了一声道:「什么玩意?不会开车,跑到我们小车班干什么?」
我忙跑上前去,又递了一支烟,陪着笑脸道:「这位老师傅贵姓?请多关照啦!」
卢家忠哼道:「我不抽烟!姓吴的要干什么?好好的一个厂,给他弄得乌烟瘴气,尽弄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太不象话了!」
我愣在当地,这种场合,又不好发横,不由进退两难。
潘健冷冷的看了这边两眼,嘴解泛起一丝冷笑,转身就走。
恰巧就在这个时候,吴爱国带着郑铃来打招呼了,郑铃虽然是绝色,但是因家庭的条件关系,穿得土了些,怯怯的跟在吴爱国身后。
吴爱国带着她,就象带着一个新得到的稀罕物事一样,他没叫潘健带她打招呼,而由自己亲自带来,炫耀的成分就不言而喻了。
吴爱国边发着「中华」
香烟,边笑道:「这是郑铃,可能大家都认识,从今天开始,就调到厂办来,做我的秘书,来——!不认识的先认识一下!」
大多数的司机是知道眉眼高低的,看着吴爱国的面子,都向郑铃招手点头问个「好」,唯有卢家忠满脸的不满,却又不好公然唱反调。
吴爱国笑道:「那个——,老卢,今天下午有几个厅里的领导下来视查工作,晚上我们可能还有事要谈谈,你把厂里最好的车子留下来,给厅里的领导用。」
卢家忠道:「什么视查工作?又是打秋风的吧?车子留下来没问题,但是我年纪大了,晚上看不见!」
吴爱国不高兴的道:「怎么老卢你每次都这样哩?你晚上看不见,就让别人来开。」
卢家忠道:「书记呀!我们这批老工人,摸早贪黑的弄起了这个大厂不容易呀,你可要帮我们守好了,不能整天想着歪门邪道呀!这二千多号人,还指着这厂吃饭哩,你万一把这厂搞垮了,二千多号人到哪吃饭去呀!」
吴爱国沉下脸来道:「这事还要你来教育我?我身为国家干部,怎么不知道为人民服务的道理,虽然我是从外厂调来的,但也决不会害了这厂,你们要相信组织,相信党,你在厂办许多年了,这官面上迎来送往的事,你也不是一点不知道?你说厅里来人了,我不接待怎么办,还能撵厅里的人走?别说厅里的人了,就算是兄弟单位来几个同志,我们也要招待一下吧?既然你年纪大了晚上看不见,就叫李亮开车吧!」
卢家忠急道:「这车他从来都没开过,又是在晚上,要是弄坏了,厂里又要花不少钱去修,书记呀!这迎来送往的事,我也知道,但是老书记在的时候,可没有你这么频繁啊!为了大家的利益着想,你还是适可而止吧!」
我还是忍不住了,叽声道:「卢老头!怎么听你的话,比书记还书记哩,照你这么说,你不去李亮又不能去,那你说怎么办?」
卢家忠回头怒视着我喝道:「闭嘴!你个小王八蛋懂个屁!我们说话,哪容得你插嘴,滚一边去!」
我犯起邪来,就往前冲,嘶声道:「老不死的狗东西,你也睁开吊眼看清楚,老子是哪一个?在老子面前以老卖老,老子不打得你满在找牙才怪?」
两边司机一齐拉住我,李亮小声道:「小柴!小柴!千万不要冲动,闹得不好,反会叫吴书记为难!」
我大脑一转,急回过神来,心道:「他娘的,我吃饱了饭撑的?为吴爱国做炮灰?老子才不干呢!」
既然被两边人拉住,就顺坡下驴的不向前冲了。
卢家忠气极老脸通红,怒吼道:「吴爱国!你招进来的好人!」
吴爱国见我没冲上去,难掩脸上的失望之色,我要是把卢家忠揍了,倒叫他渔翁得利了,既教训了老家伙,又可以藉故开除我,他娘的,好险,幸亏有这几个马屁精,不明就里的把我拦住。
司机孙明忙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去车行租一部好车就行了,车行的好车多的是,莱斯劳斯、大宾士什么车都有,费用还是由厂里出就是了!」
卢家忠怒叱道:「孙明!别出馊主意!」
吴爱国的眼珠儿一转,点头道:「好主意!反正厂里也没有什么好车,出去想租什么车租什么车,不错,就这么办!」
卢家忠吼道:「吴爱国,工人辛辛苦苦的干活,挣点钱不容易,你不能这样瞎糟蹋!」
吴爱国的脸瞬息万变,肯定是又想到了什么怪招儿,脸色由阴瞬间放晴,爽郎的笑道:「夸张了不是吧?我这也是正常工作,孙明,你去叫潘健,叫他替我租一部大奔来,我晚上要用!」
李亮低声道:「我说卢大爷!你不想挣钱,可也别挡着大家的路啊!要是厂领导全去车行租车了,我们这些司机干什么去?这叫自己搬石头搬自己的脚,切——。」
我笑了起来道:「这叫人老就煳涂,这么个大厂,放着十几个司机,却去车行租车,知道的是卢老不死在捣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厂入不敷出,要倒闭了呢!」
卢家忠悲愤的吼道:「我呸——!乌鸦嘴,滚,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些老不死的对这个厂,比对他自己的娃儿还关心哩,我是故意气他,哪壶不开,我就提哪壶,嘻笑道:「你个老东西不想看见我,我还整天的就在你面前晃了,看你能把我怎么的!」
李亮急拉我道:「好了!跟我去办手续学车吧!茄子还饶个老的呢!他们这些老职工,都是这个厂的有功之臣,你就让让他吧,真把他气出高血压来,大家面前也不好说。」
我不以为然,对这些老杆子,连一丝丝的尊敬都欠奉,走到吴爱国身边时,吴爱国沉着脸道:「抽空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