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多雨。
湖滨的土地总是潮湿松软,青草丛中也含蓄着水珠。
两个女奴隶转身走向人圈围住的场子中间。
她们光赤的脚掌下粘附着斑驳滑腻的黑土。
到那时候我才看到母亲的脚镣中间还缀有一具黑铁的圆球。
瞳一直是一个精健的妇人,她的臀和腿现在干瘦但是仍然沉稳,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仍然表现出有些一步一顿的迟疑,像是要蓄一口气再去拖动脚下的负担。
这件额外的用具是我们从未在其他车奴身上见到,可以想象当母亲的两腋被皮带捆扎上挽具,她在整一天中奋力驾辕前进的时候,脚镣和铁球可能给她带来的额外痛苦。
而另一个使人惊奇的例外是她的女儿。
阿菡刚才走出来的时候被铐住两只手,到现在我才看清楚了她的双脚却并没有系链。
手铐已经去除,年轻女孩现在只是在脖颈环有铁圈,她现在像是唯一的一个没有刑具约束手足的拖车奴隶。
依照我们的开始所见,日常劳役中的女儿和妈妈大概总是被铁链拴到一起的。
母亲脚腕下的铁球就是女儿的份额,母亲独自承担住了她们母女奴隶两个人的刑器重量。
如果只是要就事论事,那么一个总是牵连在沉重笨拙的妈妈脚腕上的女儿,即使没有约束也无法逃走。
我只是不知道这是因为当年做母亲的苦苦哀求,还是我们易公主一时异想天开搞出来的恶作剧了。
在扎营过夜的湖边即将开始的这场演兵游戏,倒并不能算是一种完全的恶作剧。
易公主对我坏笑着说,那个奴隶女人可是我们的禁军总教头呢。
她真的会打仗。
还有她女儿……那个姑娘是我的语文老师。
我喜欢在晚上听她讲林冲……啊不,那该是叫个……大宋宣和遗事吧?易又要闹事。
哎哎,她说,那妹子在你们国里是不是能算个大美女啊?菡……该是还算好吧。
当年在镇守府邸里看着算顺眼的。
要是再看一眼现在……现在那个身体黛黑,披发赤足的奴隶女孩,已经全身精赤条条地分腿伫立,在几十条汉子绕圈环视中摆出了身架。
我不知道……要是按照一个山野猎人的眼光,哪一个可以算是更加漂亮?在经历过这样一种重大变局之后,现在的阿菡或者只是在她重睑窄眶的细眼睛里,还维持住了一点点残余的清秀神气。
巴族的战士出身贵族,他们自己之间的相处方式远没有中原礼法那样森严,在场的公主也不会让男人们感觉拘谨。
甚至已经有人点起来篝火,烧烤打到的兔子和野鸭。
易的近卫战士松散地站立坐卧着,在湖滨草地上围出一个临时校场,不过在他们留出缺口的那个方向上,有些人和马已经开始排列起更整齐的队形。
有一支连带数尺长度链条的木桩被临时打进了松软的湿土。
这道链条牵扯出来锁住奴隶女儿的脚踝。
无论如何,一个展览在公开场合的奴隶还是需要枷锁的形制才算名实相符。
奴隶母亲正在场中帮助女儿围上牛皮护甲。
那副皮甲不能算太小,不过它肯定不是个管住全身的护具。
它的上缘顶住乳房底边,下面只是刚刚贴齐了女孩的大腿根。
呈带弧形包住肚子以后,它就是一面露出了人胸脯的皮质肚兜。
整个后背当然是全敞开的,妈妈在身后给她系住皮绳。
做妈妈的退一步看看,再退。
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的女儿双手握紧一支长矛的光杆,前边已经摘掉了铁打尖头的。
她的弓箭步子前腿曲,后腿直,重心落定在两腿之中,上身挺立面朝正前。
矛头也是直指正前。
这个声势已经算有几分功力,难怪她的教头也就不再多加叮嘱。
巴国公主禁卫部队的大周女教头拖带着光脚下的镣链铁球退出五步之外,并腿跪进了湿土草丛。
大周失掉了娜兰镇守至今已有五年。
我不知道瞳和菡是在什么时候沦落成为易公主的拖车奴隶。
我只是想到阿菡姑娘在她一开始加入这种战术练习的时候,大概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少年时代跟随妈妈游历不知归的经验。
从人群留出的开口地方,列队的骑士们往前挺直长枪,依次策动战马冲过这个临时的校场。
巴国公主的卫士们肯定是经过挑选的,他们全都是年轻、英俊,而且他们的身体的确都是高大健壮。
战士们袒露上体,他们要是再穿上甲胄去面对一个大半赤裸的女奴隶,的确会有点丢人了。
他们的枪杆去掉矛头之后再用棉布包裹,出发前往脚下木桶中蘸一蘸熟石灰粉。
每一个战士和链锁在木桩前的半裸女奴一次交会,互做攻防。
扎中到阿菡身上的那些就会留下一个白粉的印子。
大周镇守使之女迎战巴族勇士们的几次战术动作都还算是中规中矩。
她的防左刺至少有一回是能够格挡开进攻,而且刺中了对方的身体。
当然……这是个多少有些戏谑的演习,汉子们多少是有些未尽全力的吧。
这个男孩遭到了全场的哄笑。
公主说,叫他站倒老女人边上,抽他五下鞭子。
这个惩罚立刻就被认真的执行了。
游戏归游戏,巴族战士抽打起失败的同伴倒是一点也没留情面。
半裸的男人抱头分腿,站在全裸跪伏的母亲奴隶身边,每一鞭子都让他的背嵴上绽放出一道血花。
奴隶阿菡在接受过十次挑战之后,被捅倒下七次。
必须提及一下公主卫队的军纪,即使他们扎枪的所向,是一个两只乳房连蹦带跳如同惊兔的半裸少女,但是他们的每一下突刺都是坚决地对准了对手肚子包覆的皮甲,绝没有一点轻浮色情的胡乱挑逗。
少女的腹甲上星星点点地沾染上白斑,她能够自己爬起来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
等到阿菡扔开棍子,趴伏在地下呕吐过一阵之后,小藤推了一把她身边的大男孩子,她也朝他噘了下嘴。
那人挽起一副皮绳走进场里去,显然是准备抽打女人迫使她继续的。
后边所发生的桥段,自然就应该是做母亲的瞳连连膝行上来,挡在那个男孩的腿脚底下。
女人磕头,恳请,请把老奴锁过去,让奴才勉力伺候勇士的演练吧。
阿菡被拖出去扔到了同样是五步以外。
被锁在木桩边上的瞳戴镣背手,多少有些笨拙地为自己系住牛皮肚兜。
现在我们可以知道瞳要先用女儿的原因,因为易公主有一支四十人的卫队。
以下的三十个骑手再要纵马上来,他们所要面对的就是瞳的长枪了。
中年女人瞳对于枪棒的稔熟程度,还有她身体的闪转腾挪当然远远超过她的女儿,她所要面对的问题,是在她的铁球脚镣之外,两臂还被手链限制在腰肢附近,其实她的手并不能全力前伸出去太远。
现实原因造成了对抗的局面并不公平。
大周天子辖下的退役女兵即使置身于如此不利情势,她所能勉力做到的,大概是奋力噼开了四成男人的枪尖,在十匹战马的连续冲击下刺中一到两个对手。
但是瞳并不是一个铁打的女人,男人们对待一个母亲大概也不会像面对小姑娘那样手下留情。
等到继续挑拨过第二个十回的连人带马之后,中年的女奴也已经踉跄摇晃,下盘漂浮。
她的手臂和矛杆都像怕冷一样的战栗不止。
公主说,这回像是用不着我了?她回头去看她的男孩们:「马呢?」
楼车之下继续传来赤足踩踏铜鼓的声音。
鼓声时高时低,节奏快慢也不规整,不过总是没有完全停下。
白女人的持久力量确实惊人。
公主在坐骑小跑过身边的时候纵身上去,掠过她身边的标枪也是身后的战士随手投掷而出,易在半空中抓握并且把它顺势甩过一个半圆,那样笔直地挺出在马首之前的就是标枪的木质尾巴。
易连人带马横切过人圈。
在公主驰行的焦点正中,瞳的双手把握住木棍,她把兵器像一支拐杖那样顶在地面上支撑住自己。
女人的膝盖是软的,腰背是弯的,她望向我们所有人的脸上已经流露出明显的怯懦和畏惧,实际上她赤露的清癯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而后她手中的枪杆突然从地下凶勐地跳跃起来,像一支剪拂的老虎尾巴那样封堵进攻。
在无可如何的情况之下,瞳只是使用了一个示弱以骄兵的计谋。
在稳握胜券的情况下,易只是直刺。
疲惫的母亲极尽全力做成的拦击确实自下而上打中了易的矛尾,使那支木柄略微偏过三寸,抵撞在她的右肩膀上。
瞳环握的兵器脱手,她自己倒向身后的草地。
巴族公主做完第二下,第三下的时候,这两件东西都还在坠落的过程当中。
易用长矛时候的接连三刺是人眼难以跟随的,另外的两个打击中规中矩,直落在女人肚子上的皮甲中心。
瞳的身体漂在半空中摔出去第二次和第三次,一直到完全拉紧了连接脚腕和木桩的链条,才终于能把她拉扯下来落回到地面。
瞳在草丛里翻滚着挣扎了一阵。
易的男孩们不会等到更久,他们的一次冲击总是要从头到尾做完才行的。
那以后发生的事就很惨烈了。